东北经济学家谈毛振华控诉：善待企业家东北才有未来

经济观察网记者张恒 昨夜至今（1月1日、2日），毛振华控诉亚布力管委会事件持续发酵。网络流传的一段视频中，中诚信集团创始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研究所所长毛振华站在雪地里控诉，称自己在黑龙江亚布力被欺负、被愚弄。

毛振华在视频中列举出亚布力管委会的几个问题，包括非法侵占土地、违规招商引资、强买强卖，以及亚布力阳光度假村受到执法机构威胁等。最新消息显示，黑龙江省委省政府已派出省委省政府环境整治办、省政府企业投诉中心赴亚布力开展调查。

东北振兴一直是热门话题，“投资不过山海关”更是社会对东北营商环境的第一印象。经济观察网记者就毛振华事件以及背后的东北振兴话题，采访了东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生在东北、长在东北，对东北振兴持续关注多年的经济学家王玉霞。

王玉霞告诉经济观察网记者，毛振华事件如果属实，就是典型的地方政府乱作为，是对民营企业家极大的财产性侵害、使用权剥夺，长此以往，东北就会没有法制和招商引资的可能了。这件事对东北的未来，对东北市场经济的发展，对东北未来的招商引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怎么说都不为过。希望黑龙江政府能够妥善处理，给民营企业家一个公平。

东北地方政府服务意识太差

经济观察网：毛振华遇到的问题，在东北是否具有普遍性？

王玉霞：因为没去实地调查，但从毛振华的身份、视频内容和他敢于公开的态度来看，恐怕有一定可信度。

作为在东北的学者，对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毛振华的遭遇是很多企业家的遭遇代表。企业名头大，董事长社会地位高，还受到这样的刁难，实力小的企业家更可想而知了。

东北为什么不振兴？很大程度上是政府官员的服务意识太差，这是东北的一个特色。所以我看到毛振华的遭遇后很愤怒，这件事从侧面验证了制度、体制、官员的服务意识等问题，是东北的一个症结。如果毛振华的遭遇属实，地方政府的这种做法实在是不应该。

对于东北振兴，中央除了给政策、项目、资金外，官员的寻租、设租、乱作为等现象是时候该整治了。我看黑龙江省政府的表态还是很积极的，说是要认真严查。所以从这个角度看，这件事是东北种种问题的一角，暴露出很多内在的东西。

很多企业家不是没有到东北来投资，而是带着希望来，怀着失望走，搞的灰心丧气。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地方政府应该反思。

我认为这件事最根本的是地方政府法制观念不强。党的十九大提出要依法治国，如果毛振华说的属实，那么地方政府就侵害了企业的产权。亚布力没有开发时，希望民营企业来投资开发，看到别人赚钱了，你又来揩油，或者是想给别人搅黄了，这是什么作风呢。我生活在东北，这种大大小小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才有了今天东北的衰落。

经济观察网：东北“重官轻商”的思维是否还存在？

王玉霞：重官轻商是一种习俗，官员仗着人民赋予的权力为所欲为，而且长期得不到处理。现在一种情况是，只要不往我兜里揣钱，我就乱作为。这哪行呢？乱作为虽然不是贪污，但是会将营商环境搞得这么糟糕，甚至可以说比贪污还可怕。这种不依法办事的做法，也需要整治。

实际上，地方政府之间是一种竞争关系，深圳、上海、杭州等地的地方政府对企业家的态度这么好，相比之下，谁会来东北投资。这件事看似是一个个体事件，但是一旦东北被贴上“挨宰”的标签，民营企业家更不敢来了。在招商引资方面，现在政府之间比什么，就是比服务、比温暖程度、比视野、比诚信。资本是流动的，如果这些要素都不行，别说外地资本进不来，恐怕本地资本也得外逃。

话说回来，东北三省的省政府也不是不想把营商环境打造好。但这个地区多年以来形成的惰性、习惯思维，尤其是个别官员的官本位思想，对投资人、企业家的尊敬远远不够，更别提像天津政府一样提出“产业第一、企业家老大”的口号了。

市场化需要法制，需要宽松的外部环境。比如市场化运作的滑雪场，政府应该给民营企业创造条件，搭建平台，让市场之手发挥起来。结果看到民营企业兴旺起来，这块肥肉就想往自己嘴里填。这样的后果是什么？本来东北的名声就不好，这件事一曝光，肯定对整个东北的招商引资又是一个负面影响。

目前来看，毛振华事件应该是基层政府官员的乱作为，并不代表省政府甚至是中央政府的意志。这方面，应该将基层政府的乱作为与中央振兴东北的政策区分开来。

善待企业家东北才有未来

经济观察网：您之前多次强调市场的作用，市场对东北来说意味着什么？

王玉霞：市场对东北来说是重中之重，如果政府完全主导市场，只靠效率低下的国企，东北就没有希望。一句话，企业家比官员更负责任，市场比政府更敏锐。所以东北要想走出一条路，还得依靠市场，营造出一条公平竞争、依法治国、诚信社会的环境。没有这样的决心，企业家哪还有信心来东北。

现在沈阳在搞什么“战友、同学、老乡”来投资，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招商、亲商、安商。招商之后要让企业挣到钱，还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发展经济不是瞎忽悠，也不是打感情牌所能解决的。

东北需要更多的民营企业进入。东北的民营企业不发达，外部很多大的民营企业会优先选择其他经济活跃地区。深圳等地方的成功经验都是发挥市场作用取得的成果，不能全国都在搞市场经济，东北还在搞计划经济。

经济观察网：如何解决“投资不过山海关”？

王玉霞：以这次事件为例，毛振华事件是坏事也是好事。如果黑龙江政府能够严查，狠狠整顿，彻查有关官员，营商环境就会有所改变。这件事是个契机，如果政府能给老百姓一个交代，给企业家一个公平的说法，就有希望。如果这件事还是被掩盖过去，不了了之，东北以后还是那样。

从长远角度来讲，要依法治国。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很大的篇幅都在讲依法治国。不管是国企、民企，还是大企业、小企业，都应该在法律的框架内，遵循契约精神，营造诚信的社会规则。法律是讲程序的，是公共的选择，是公共意志，具有严肃性和稳定性，没有这些规则，哪有经济环境。

从政府层面来讲，就是给自己划定一个边界，权力不能大于法。政府是提供服务的，而不是提供刁难的。政府是为企业家服务的裁判员，而不是运动员，所以说，政府的自我定位很重要。

东北应该学习天津市，要有“企业家老大”的意识。因为企业家不是剥削者，而是创造者，他们来到东北，是给东北人兜里装钱的人。企业家是东北的贵宾、上帝，善待他们，东北才能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