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茅药酒的“酒劲”怎么那么大？

蔡方华

在不同的情境中，人们对距离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从千里之外收到了一件礼物，无论它多么菲薄，你体会到的是“太遥远的相爱”。但是，如果你遇到了来自千里之外的执法人员，他们把你摁在地上，说要找你“谈谈”，你体会到的只能是深深的恐惧。

广东医生谭秦东的情境当然是后者。他因为在美篇上发表了一篇评价鸿茅药酒的文章，被来自内蒙古凉城县的警察抓捕，理由是“损害商业信誉”。媒体在报道此事时，在标题中都用了“跨省抓捕”的措辞，似乎想用物理距离来凸显抓捕的突兀。可不是嘛，从内蒙古跑到广东去抓捕一个医生，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首先要澄清的是，“跨省抓捕”的说法本身并没有太大意义。执法人员长途奔袭，抓捕违法犯罪的嫌疑人，是法律所赋予的职责。没有说嫌疑人“跨省”了，就可以逍遥法外的。但另一方面，媒体在某些事件中刻意使用“跨省”一词，所要表达的似乎是对“大张旗鼓”背后动机的质疑。谭秦东的行为，真的值得凉城警方耗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把他“绳之以法”吗？很多人都对此表示怀疑。

凉城警方的询问笔录显示，谭秦东那篇阅读数为2000多的文章，造成了两家医药公司和7名市民要求退货，给鸿茅药酒带来了数十万元的损失，因而其“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但有较真的媒体偏偏要去探个究竟，结果发现，其中一家公司并没有退货，另一家公司虽然退掉了一批货，但仍然在卖鸿茅药酒。此外，谭秦东的文章究竟有没有“捏造事实”，也很难说，因为鸿茅药酒这个产品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

有媒体通过查询公告文件发现，鸿茅药酒在十年间被通报违法2630次，被暂停销售数十次。尽管有着如此斑斑劣迹，这款商品仍然大行其道。这其中的道道，一般人真的很难看懂。号称“人人都能用”的鸿茅药酒，其实根本不是酒，而是非处方药，但在公开的宣传资料中，人们基本无法了解到这一点，甚至被误导。谭秦东的文章恰恰是要提醒，有心脏问题的老年人并不适合服用鸿茅药酒。本来这是一篇科普味道很浓厚的文章，唯一出格的是，谭秦东显然也染上了“标题党”的毛病，在标题中用了“来自天堂的毒药”这种略显夸张的说法。但这就涉嫌犯罪了吗？真的很难令人信服。

一家被通报违法两千多次的企业能够安然无恙，一个医生写了一篇无人知晓的吐槽文章就被逮捕，这里面究竟有着怎样的深意呢？在我看来，这恰恰证明，在资本的强悍面前，消费者的知情权显得尤其羸弱。鸿茅药酒究竟有没有副作用，这是一个严肃的科学问题，我说不清楚，很多老年人自然也搞不懂。但在违规广告的狂轰滥炸面前，人们仅有的一点理智也可能被剥夺。而一旦出现谭秦东这样的质疑者，公权力就会出场，替企业进行打压。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个健康的市场应该有的模样。

在凉城那种经济并不发达的地方，财大气粗的鸿茅药酒无疑有着特殊的地位。对这样的“民族品牌”利税大户，地方当然会责无旁贷地进行特殊保护。说到这里，不禁要心疼凉城警方三秒钟。面对舆论的强烈质疑，他们首当其冲，但想必也是有苦说不出。

谭秦东能否脱罪，当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对这样一家屡屡触犯红线的企业，监管部门究竟该怎么办？

这样一块烫手山芋，捂得越久，烫伤只怕越严重。

（文/蔡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