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过年了，请博士们别再感叹乡村道德沦丧

作者：邓新华人文经济学会特约研究员

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了。前面几年过年，总有一些回乡博士、回乡记者哀叹乡村的衰败，或者市场经济下，人们跑到大城市追逐物欲，使得乡村道德日益沦丧。春节，成为他们在道德高地上俯视乡村众生的窃喜节。“看，你们沾染了城市物欲，堕落了，同样去到城市的我，却更加高尚了呢。”

作为农村人，我感觉这些这些回乡博士、回乡记者的感慨，基本都成问题。不是说他们说的完全不符合事实，而是因为，他们忘了过去的乡村是个什么样子。对当下，他们说了部分事实，夸大了部分事实；对过去的乡村，他们过度美化了。

今天的乡村，人口大部分外流，这是普遍现象，可以算是人口的凋敝，这方面，回乡博士们算说对了。但是，经济上，乡村却比过去更富裕了。以我所在的中部丘陵地带乡村为例，水泥路取代了过去的泥巴路。很多乡村装了太阳能电灯。乡村交通也比过去发达，不少农民拥有机动车，甚至小汽车。集市的物品比过去丰富得多。农民的房子也建得比过去漂亮得多。假定有一个农民，20年前开始沉睡，然后今天醒来，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村子变成了城市——除了人口比20年前更少。

有些学者喜欢说，城市的发展吸去了乡村的血，但是伟大的经济学家萨伊早就分析过，城市的发展对乡村的发展有利。按照萨伊定律，供给创造需求——一种产品一经生产就为其他产品提供了销路，城市的供给能力提高，就创造了对乡村产品、劳动力的需求，为乡村的的产品开辟了更广阔的市场，乡村收入当然就提高了。另一方面，城市供给能力的提高，可以为乡村制造更多的工具，来帮助乡村提高效率，降低农民工作强度。

当然了，乡村的收入、效率提高，同时也为城市的产品开辟了更多销路。

经济发展了，环境更开放了，对乡村的道德水平提升极大。在过去的乡村，兄弟之间为了赡养父母的几斤米的事，常常可以吵成老死不相往来。邻里之间，为了争夺一点水源，也会大打出手。在过去的农村，常可以看到两个农民扭打在泥水里。婆媳吵架、夫妻吵架，而致一方自杀的，也很多。

今天的乡村，这些现象还有没有？当然还有，但是已经很少了。香港某个机构曾经有一个调查，说大陆乡村妇女自杀率大幅降低，遭到很多人的嘲笑。但从我的经验看，这是真的。为争水而大打出手，也没必要了。赡养父母不像过去那么困难，为此而闹矛盾也不多了。可以说，在大部分方面，乡村的道德水准都在提升。

当然，乡村也出现了新的道德问题，比如，留守儿童受到侵害，等等。

如何理解道德？回乡博士们可能还没学会。

考察人类的道德观念，看起来五花八门，但是其中有一条清晰的主线：有利于人与人的合作。合作可以提高效率。可以说，道德其实是效率的产物。在长期的演化进程中，效率在决定着道德观念。当然，演进并未完结，人类的认知也有局限，所以也有一些道德观念不符合合作与效率的原则，但仍然留存着。

市场经济就是合作的经济。市场越演进，人们的道德水平越高。另一方面，市场经济提高财富水平，又使得人们可以有更多的心情来讲合作的道德。

所以，当农民们来到城市，沾染市场的物欲，他们的道德水平是提高了，而不是降低了。并不是只有博士们通过读书，才能提高道德水平的。市场上的合作，比读书更容易提高人们的道德水平。古代的理学家，读讲道德的书很多，但没有认识到市场的道德，反倒会干出一些禁止寡妇改嫁之类的不道德的事。

进城农民提高了道德水准，留在乡村的农民同样也提高了道德水准。当然，每个人都能发现一些乡村的道德问题，但和过去的乡村比较，整体道德水平是大大提高的。

博士们、记者们与其谴责物欲、感叹乡村道德下沉，不如多呼吁城市对乡村人更开放一些，比如，允许留守儿童进城读书，这才是提高道德水平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