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30日,在美特斯邦威的年会上,红色的背景板上写着“新春酒会”四个喜庆的大字。包括董事长周成建在内的美邦高管轮流上台发言,每个人都在为“消化库存”进行批评、检讨以及为接下来如何解决而表决心。
此前,美邦服饰被曝出25.6亿库存压仓。重压之下,周成建发飙了。据悉,在美邦一次高层管理会议上,周成建愤怒地批评下属的作风是“三蛋一不”,即混蛋、王八蛋和瞎扯淡,以及不作为。
不知是精心设计还是“骂”起效果了,据《理财周报》报道,半年之间,美邦的存货创造了从25.6亿元到17.5亿元的可怕奇迹。
其实,美邦的存货高企,非一日之寒。2009年9亿,2011年25.6亿。其中,2011年第三季度最高达到29亿元,而如今这个数字降到了17.5亿元。那么,美邦是如何消化这8亿元存货的?
据中报披露,爱裳邦购、辽宁大连、湖南长沙、河南郑州、河北石家庄分别向美邦贡献了3.17亿、3524万、2764万、2422万、2112万,累计4.25亿元,营收占比10%。同时,周成建的亲属们也分担了6864万元的存货,包括向妹夫黄岑期(加盟商)、侄子周文汉(加盟商)销售3233万元;向姐姐周建花销售1958万元;向妹妹周献妹销售1673万元。
通过计算,上述的数据加起来也还不到5亿,还有3亿在哪呢?我们不得而知。
与门店冷清、经销商怨声载道、自欺欺人处理存货相反的是,美邦服饰华丽的2012年半年报:实现营业收入46亿元,营收增长21%,净利润增长15%。而86家纺织服装上市公司中,有40家营收出现负增长,42家净利润下滑。
就在不久前,一资深百货高层感慨道:这个市场冷清得不可想象。服装资深评论人士马岗表示,往年服装品牌商的库存与销售比是4:1,今年则普遍达到8:1,服装品牌商销售能够持平已算是胜利。
有业内分析师称将如今服装行业的库存拿出来卖,可以卖三年不用出新品。经销商也都一致认为,“今年市场下滑比较明显。”
另外,据官方统计数据显示,8月份全国纺织服装出口额为246亿美元,同比减少了3.34%,已经连续两月出现下滑。江苏某县70多家纺织服装企业中,约70%的企业时开时停,20%的企业关停并转,只有10%的企业维持正常生产。
在整个服装行业哀鸿遍野之下,美邦的华丽报表是从何而来呢?
美特斯邦威和加盟商之间的微妙关系由来已久。
10年前,美邦主要依靠加盟商开加盟店来实现销售渠道扩张,但是当大量加盟商到总部讨价还价谈货品折扣的时候,周成建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加盟商绑架,因此不惜以高出加盟店5倍的代价开自营店,加强对销售渠道的控制权。美特斯邦威时至今日在一线城市已经全部收回加盟权,实现直营。
目前公司直营店1322家,加盟店3817家,其中直营新增店铺192家。
和周成建感觉截然不同的是,加盟商认为这份工作越来越不“体面”了。一位美特斯邦威的加盟商说,在2008年以前,这份生意使她过着比同龄人都要体面的日子;但是最近3年来,她几乎就没有看到盈利现金进入自己的账户。
一名美邦加盟商算了一笔账:以五七折从美邦进货,加上运费以及道具费用,成本大概是标价的60%。商铺租金要占到标价的15%,如果是商场柜台就要提高到18%。加上7%至8%的人员成本,卖一件赔一件。
加盟商还透露,在美邦的存货中,占比最大的就是秋冬装,为了化解上市公司的库存,美邦选择将库存压力转嫁到经销商头上。压货是套在加盟商脑袋的紧箍咒,使他们渐渐失去了活力。今年上半年加盟店为美邦贡献的营业收入为22.4亿,占比49.1%,多年来首次低于55%。
再回到“美邦的华丽报表是从何而来呢?”
这里涉及到一个行业名词,即“走账”,这是服装行业拉升业绩都会采取的手段,即预先配发。
据《理财周报》引述某核心知情人士的信息,美邦2012年的业绩,是将原计划在2013年2月配送的货品提前发给加盟商。美邦的特别之处在于,预配是由财务部门单独做的,不经过业务部门。
据《理财周报》的调查求证,美邦服饰的“预配流程”大致如下:业务部门先与各个加盟商沟通好,让加盟商做一个订货,并要求其在2012年12月31日前将款打到公司账户;同时公司会做一个虚拟出库,之后系统就显示这批货已发至加盟商手中,随即系统自动形成销售收入。但真实情况是,这批货仍压在仓库,并没有发到加盟商手中。
美邦加盟商表示,做虚拟出库会有严重的“后遗症”,就是等到要真正配发时,系统会显示加盟商已经有这批货了,每个仓库的预配账面与实际配发的账面都对不上。
“这时候业务部门就要和加盟商沟通,你预配了什么东西,但实际上应该配什么东西,账怎么走,款项怎么走,你的进货合同要怎么写。这些都是我们弄,财务不管。”该加盟商解释道。
预配渐渐成为业务部门的噩梦。预配导致的窟窿一年比一年大。2008年美邦刚上市第一次补差额是几千万,现在每年都是几个亿、几个亿地调整。
但是,美邦10月15日晚发布澄清公告完全否认了否认向加盟渠道大量压货:对于加盟商的预定数量及现货补单,公司只提供建议并无强制性的规定,今年上半年加盟批发销售收入占比下降,体现出宏观经济形势对加盟商信心及市场预期的影响。
该公告还称,今年上半年公司直营终端零售体系保持了22%的增长。但是,据数据显示,2012年直营收入和增速与去年相比是骤降的,所以数据上并不能提供有效的说服力。
有人说,把周成建的经历叫做“神话”,一点也不过分。一位除了一把剪刀别无他物的裁缝,为何能在十多年间创造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服装企业?
一位跟随周成建多年的老部下如此评价他:非常自信和敬业,愿意公开认错,但又常常听不进别人的意见,思维跳跃,非常善变。一个强迫性完美主义者,容不得一点纰漏。
如此追求完美的人也走了新十字路口。
今年,服装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寒冬。盈利停滞不前、巨量存货、数十位核心人员出走,更难的是品牌升级之困。靠一把剪刀“剪”出美特斯邦威的周成建该怎么走他的“不走寻常路”?
今年年初,存货如山的危局使得周成建开“骂”了,这一开骂,从上海骂到了各个分公司所在地,又从各地分公司骂回上海,从年底骂到了过年,从过年骂到春节上班。
靠“骂”出业绩,总会出问题的。
据知情人士透露,2010年11月美邦公布的股权激励名单中,授予对象185人,包括7个副总裁,17个总监和161个部门经理。这些人中如今已离开美邦的不少于40人,占比逾20%。
7个副总裁里,2009年初从著名的国际航空电讯集团公司来的闵捷,不料2011年5月就转身离去。今年7月27日,在美邦长跑了13年的销售副总裁程伟雄也作别了美邦。17个总监走了7个,包括在美邦打拼了13年的蒋代君,以及美邦上市后的第二任财务总监黄兴、人力资源部负责人李景霞等等。161个部门经理,也走掉31个。
和不断的人事动荡相比,美邦品牌升级之路走的更艰难。电子商务的尝试,多品牌战略的探索,都表明了周成建是不断“求变”的决心。
周成建善于学习和借鉴,为了追求最好的效果特别舍得花钱。在2010年年初,美特斯邦威南京东路旗舰店重新装修,而到了5月,优衣库在南京东路地铁口开出了一家旗舰店。公司派人去优衣库的门店看了之后,马上又将美特斯邦威刚装修一新的门店又进行再次装修。
其实,周成建着急品牌有没有提升,管理体系有没有提升,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美特斯邦威的竞争力没有太多提升的话,那一定会被挤到二三线市场。
为了尝试电子商务,周成建并未听取前部下“把库存率控制到5%以下”的建议,在旗下电子商务网站邦购成立之初,公司新创了一个AMPM的品牌作专供网上销售,当时渠道还没有布局好,这个新品牌就生产了3亿的货品。
一位美特斯邦威的离职高管认为,周成建一些大手笔但错误的决策,很大程度上是脱离了基本的商业考量,相比能赚多少钱或赔多少钱,他更在意这个项目是否足够风光,能赢得面子。“好几次都听到周老板在同行面前得瑟,说我这边还在往上增长。”一位美邦前中层说。
就像美邦广告词“不走寻常路”一样,周成建的求变意识或许能帮助美邦度过此场危机,关键是能不能走对路。
曾有人这样解读周成建的人生:如果一名裁缝缺少创意,他永远是裁缝;如果裁缝充满奇思妙想,就变成了设计师;如果裁缝喜欢奇思妙想还充满当老板的欲望,就变成了周成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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