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熔断——市场还是比官员厉害

熔断机制假设政府官员比投资者更聪明

熔断机制、涨跌停板限制等等制度，都是基于一个假设，就是政府官员比投资者更聪明，更能正确判断形势。但可惜这只是个假设，官员实际并不比投资者更聪明，他们的自以为是常常是阻止了人们及时躲避大灾难。

财知道：2016新年伊始，A股4天内4次触发熔断，两次提前结束交易。熔断本意是让股民们免于恐慌，结果反而制造了更大的恐慌和更大的暴跌。你怎么看熔断？

胡释之：熔断机制的推出是官员的一种理性自负，而自负的理性实际是反理性。股市大跌，有时候确实可能是因为投资者恐慌，错判了形势，自己吓自己，把好东西给贱卖了，事后会后悔，会为自己的恐慌付出代价。相反，那些冷静没卖或是抄了底的投资者则大赚特赚。但也有时候，股市大跌是因为投资者机警，正确判断了形势，先人一步，及时掉头，避免了随后更大的下跌。相反，那些没能及时认清形势变化的投资者则因为没有卖或错误抄底而越套越深。所以股市下跌有可能是因为恐慌，错判了形势，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理性，看对了形势。怎么能一概地认为大跌就是错误的恐慌呢？一概地认为大跌就是错误的恐慌，就需要强行冷静，就需要强行关禁闭，是一种自以为是的狂妄，是一种权力的任性。

这就好比在电影院看电影，有人看见墙角冒烟，就大喊“起火了，快跑”，这有可能确实是恐慌，小题大作，事后发现只是个小烟头，并无火灾危险。但也有可能是机警，在众人皆沉醉于电影情节时及时发现了身边的巨大危险，让大家得以安全逃离火场，躲过一场大灾难。试想，如果消防局给电影院定了个规矩，有1个人叫“起火了”就视为恐慌，就关闭一道门，有10个人都叫“起火了”就视为极度恐慌，就关闭所有门，以此让大家冷静，让大家不要“恐慌”，这样的电影院将是多么令人恐慌！认为自己比政府的机械判断更正确的人当然会选择在逃生之门即将关闭前“恐慌”地夺门而出，以致发生踩踏。可叹的是人们越是这样就会越快促发政府的关门机制，人们越是害怕被熔断就会越快被熔断。

熔断机制、涨跌停板限制等等制度，都是基于一个假设，就是政府官员比投资者更聪明，更能正确判断形势。如果官员确实比投资者更聪明，一眼就能判定投资者是恐慌而不是机警，这么做自然是帮助投资者避免了犯错误。但可惜这只是个假设，官员实际并不比投资者更聪明，他们的自以为是常常是阻止了人们及时躲避大灾难。自以为比市场更聪明，对市场没有敬畏，是计划经济大灾难的思想源头。必须立即停止这种破坏市场秩序的行为。

人们常常还有一种奇怪的误解，就是认为市场中人因为有切身利益在里头，所以反倒更容易错判形势，而政府官员因为没有切身利益在里头，所以反倒会比投资者更正确地判断形势。但这种逻辑是违背常识、极度跳跃的，没有切身利益、判断对错与否都关系不大的人理应热衷胡说八道才对。事实上，就凭“无论形势怎么变化，只要跌5%就认为投资者需要强行冷静的机械规则”来看，也能得出官员并不会比股民更上心的结论。别以为5%、7%等等有什么科学依据，它们实际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不负责任的表现。

如果未来没有变化和不确定性，人们对未来全知，当然不需要有市场，也不需要有投机，人们机械地去做就行。用机械规则去管制市场，是在破坏市场最重要的功能。波动才是市场起作用的时候，不让波动是在扼杀市场，就像不让钟表指针因时而变一样。不让交易，不让投机，未来的不确定性并没有因此消除，而只是让人们没了应对不确定性的手段。

市场纠错Vs官员纠错

官员若是真觉得股民特别蠢，可以自己辞官下海去一试身手，去贡献自己的那份智力分工，用盈利的事实证明自己的判断确实高人一等。

财知道：熔断机制受到的质疑越来越多，据媒体报道，基金业集体请愿改进熔断制。证监会也举行了紧急会议，连夜叫停熔断。你怎么看？

胡释之：我也呼吁政府立刻取消熔断，证监会宣布暂缓熔断机制，必须点个赞。但我认为一般情况下政府不太可能立即纠错。这个和政府官员的利益机制有关。官员不承认错误，反正是股民亏钱受罚，他自己官照当，没啥大损失；相反，他承认错误，官员自己就要承担责任，就要受罚，甚至就要下台。所以官员是没有什么动力少犯错和及时纠错的。官员有动力的是增加新的管制来“改善”旧的管制。而这必然又会是适得其反的。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确立很多政府不能管的领域，而不是指望政府管错了以后会主动纠错。

说到纠错，我们可以对比看一下市场。市场是有主动纠错能力的。容易犯错，犯了错不愿意承认，是人的通病，市场中人也并非完人和超人。但市场有让人尽可能少犯错和尽快纠错的激励。你买错了股，不愿意及时认错，市场就会让你从小亏变大亏，你若是一个还关心自己利益的人，你就会学会及时认错。不要认为市场若没有政府的直接干预就没有规则，市场的规则可比政府的规则严厉多了，错了就得亏损，不愿意认错就得亏更多，越想逃避则惩罚越严厉。而来自政府的惩罚常常是可以想办法逃避的。

像这些明明有严厉规则、会自我管制的市场领域，政府就不要再去搀和了。不要老担心股民会恐慌，实际上股民是不敢轻易恐慌的，因为错误的恐慌是要令自己亏钱的！不要老去担心政府管少了，市场就会没秩序，就会不协调。你在市场混，和别人的行为不协调，迎接你的就是亏损，就是直接的惩罚。想赚钱而不是亏钱，你就不得不尽力和别人保持协调。相反，政府的一些管制常常是破坏这种秩序和协调，让协调的行为受罚，而让不协调的行为受益。

总之，股民自己可以有自己的熔断机制，但政府不能把自己的判断强加给股民。市场比官员厉害，是因为市场利用了亿万人的智力分工。官员若是真觉得股民特别蠢，可以自己辞官下海去一试身手，去贡献自己的那份智力分工，用盈利的事实证明自己的判断确实高人一等。凭借官员高于股民的那份冷静，相信一定不会恐慌，一定会发大财的。

胡释之系宏观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