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不会腐败

腐败就是权力导致的，如果审批废除了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腐败。就是在这十来年里，腐败变成一个产业，更成型了。

财知道：你12年前说过一句话，“如果取消政府审批，中国的GDP会增加30%，政府腐败会减少50%。”有个财知道的网友就问，都已经过去12年了，对于这句话的数字你有没有一个修正？

张维迎：我跟你讲，首先这个数字本身就是一个比喻，12年过去以后我更坚信这一点。腐败就是权力导致的，如果审批废除了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腐败。农民不会腐败，不是农民思想觉悟高。腐败的好多人其实思想觉悟蛮高的，但权大了他也经受不住这个诱惑。所以我仍然相信这一点。

可惜的就是：在12年前我提出这个问题，很快国家成立了一个审批制改革领导小组，我还是专家委员会委员，我们还开了几次会。那个时候刚好加入WTO，里面有些机会，各部门都清理减少审批。最后发现还是有一些作用，含金量小的都减少了，但含金量大的并没有减少，因为每条审批的含金量是不一样的。这几年就更不用说了，慢慢就完全没(减少审批)这回事了。

就是在这十来年里，腐败变成一个产业，更成型了。原来还是说“我要求人，我自己送东西”，现在已经专业化了，送东西是专门送的。包括一些国外的公司，两百万、两千万咨询费给咨询公司，然后这个公司帮它搞关系。我认为我这个比喻应该说没错，如果你要从绝对数字来讲的话，我比那时还乐观。

中国人创造了什么产业？想来想去可能只有一个是中国人创造的，这就是“腐败产业”。中国腐败都是外包的，一些所谓的“咨询公司”就是专业提供贿赂服务。中国大量的咨询公司其实是专业腐败，就是帮助人家行贿。中国很多品牌也是与腐败相联系。为什么一条烟几千元，一瓶酒几千元？都是与腐败相联系的。

产业政策创造腐败产业

产业政策有一个假设，政府官员比企业家更能看明白未来。企业家投资，脑袋在裤腰带上，冒着风险，我们不相信，少男、少女坐在办公室，反倒有权力说这个不能投资那个能投资。

财知道：你怎么看产业政策？昨天，温家宝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讨论通过《“十二五”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划》，提出了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重点发展方向和主要任务，还提出了“20项重大工程”。

张维迎：产业政策，很糟糕的东西。产业政策现在变得是人们去寻租的一个方式，政府给钱，就去想着怎么讨好政府。一些所谓高科技企业赚钱就是靠政府补贴赚钱。所有这些政策，创造了一个腐败产业。国务院刚出台150亿支持微型企业的贷款政策，就有人找上门来帮你搞贷款，20%的回扣。国家的财政增加太快，政府钱花得实在是没有效率。

看看产业政策，看看中国这几十年，从计划经济开始有哪个成功的？没有一个成功的。这个是一位退休下来的计委官员说的。现在的政府投资，100个亿里面只有30个亿最后做项目，另外70亿都被中间拿走了。所以修高速公路，修任何东西，都比别人成本高，为什么？腐败。

产业政策有一个假设，政府官员比企业家更能看明白未来。企业家投资，脑袋在裤腰带上，冒着风险，我们不相信，少男、少女坐在办公室，反倒有权力说这个不能投资那个能投资。

发改委官员老说产能过剩。你怎么知道过剩？1990年，中国有200多家电视机生产定点企业，新企业要进都进不去，结果有一些地方偷偷进去，现在电视机企业有哪一家是那200家定点企业？没有了，市场说了算。

政府所有的干预都抑制了真正的企业家精神。尤其是，高科技这个东西更不能靠政府做。什么叫高科技？就是大部分人弄不明白，只有少数人在猜，企业家就是猜。政府坐在那里审批，找一些专家，专家能懂那个东西？可以想象一下，谷歌、Facebook、苹果甚至30年前的微软，政府专家审批能过吗？肯定过不了。

去年去加州访问，我们的企业家就问“摩尔定律”的提出者如何看待政府对高科技的扶植政策。他不相信政府审批这些东西，政府怎么能通过评审评出来哪些东西有前途？企业家的精神要通过市场检验，最后才是有希望的。

计划是聪明人干傻事

从全世界的情况来看，计划这个东西基本就是一大批聪明的人干了一件傻事。中国对世界最大的责任是改革自己的体制，给中国公民更多的自由，建立民主法治的社会。

财知道：计划和规划是不是一种理性的自负？如何让发改委专心搞改革而不是继续搞规划？

张维迎：我在去年9月大连的夏季达沃斯会议上讲过，规划和计划，过去60年没有什么成功的。从全世界的情况来看，计划这个东西基本就是一大批聪明的人干了一件傻事。

中国对世界最大的责任是改革自己的体制，给中国公民更多的自由，建立民主法治的社会。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从全世界和全人类共同角度来讲，始终是重大的忧患。要改革，机构的问题非常重要。

1982年建立了国家体改委，目的是改革计委，改掉计委，到1998年，体改委改成体改办，2003年，体改委反到被计委吃掉了，就是现在的发改委。自体改委消失之后，中国的改革速度大大减缓，最后停滞以至于倒退。所以我要强调的是，要真正启动改革，恢复一个体改委或者类似体改委的组织是非常重要的。

这个非常重要，不是我的新观点，我已经呼吁很多年了。一句话，要中国启动改革，就要恢复类似体改委这样的组织。现在发改委的权力真的太大了，对发改委本身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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