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就地城镇化推手：农村金融亟待变革

成都市郊正在进行一场有关农村金融的实验。

一家名叫“惠农时贷”的公司，在3个多月的时间里，通过一个互联网平台，把城市居民中的闲散小额资金通过点对点的方式，向当地农户发放了2000余万元借款。目前，这家公司在成都温江区的天府镇、和盛镇、万春镇设有3家实体店，很快将拓展为5家实体店。

“惠农时贷”的创始人王海蓝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他的目标是创立一个植根乡土，普惠“三农”的农村互联网金融创新服务平台公司。

长期研究农村金融的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博士后张永升认为，类似的民间信贷平台将成为传统银行等金融机构的重要补充。他指出，从2002年以来，四大行逐渐撤出县域经济，农民所面临的金融服务环境逐渐恶化。农村金融是农村经济的核心，许多省份出现农民工回流的趋势，而要实现农民就地城镇化，必须有相应的金融支持。

农村金融环境未有改善

4月20日，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与中国农业银行战略规划部联合发布的《中国农村金融发展报告2014》显示，农村家庭的正规信贷可得性约为27.6%，低于40.5%的全国平均水平。

进一步分析发现，未能获得银行贷款的72.4%的农村家庭中，有62.7%的农村家庭虽然需要资金但是没有去银行申请，有9.8%的家庭向银行提出申请贷款但被拒绝。

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主任甘犁指出，农民从正规渠道取得贷款占比低主要是没有去申请，与教育水平、家庭金融知识和金融服务可得性等因素有关。我国农村家庭所在村周围的银行网点平均数仅为0.77个，与城市家庭所在小区的2.63个相比差距较大。

由于我国现行的农村产权制度和现行法律，农村集体建设用地、农村房屋、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在抵押融资实践中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和障碍。《担保法》第37条和《物权法》第184条规定：“耕地、宅基地、自留地、自留山、农村房屋等作为农民生产生活必需保障，其所有权和使用权不能抵押”，直接影响了农村产权的融资功能。

同时，农村房屋产权法律规定只能在村内交易流转，集体建设用地只能在本乡（镇）范围流转，这些法律法规都将制约农民的“死资产”变成“活资本”。

尽管2009年初，中国人民银行和银监会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信贷结构调整促进国民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有条件的地方可以探索开办土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等，但金融机构还有较大的顾虑，担心如果违约，银行收回的抵押物无法处置和变现。

“一方面，城市资金过剩，出现泡沫；另一方面，农村发展缺乏资金，进一步促成了城乡二元体制造成的贫富差距。”张永升指出。

穷人银行家的启发

被誉为“穷人银行家”的孟加拉乡村银行创始人穆罕默德·尤努斯认为，向穷人发放贷款，帮助他们个体创业，是帮助其脱困最有效的方法。可银行的法则是只给有钱人贷款，绝不给穷人贷款。于是，他在1983年创立了为穷人发放小额贷款的格莱珉银行。虽然发放的贷款数额小，但作用巨大，渐渐地，穷人找到自信，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全球已有100多个国家的250多个机构效仿格莱珉银行的模式运作。

在运作模式上，惠农时贷的建立，参考了宁夏掌政农村资金物流调剂中心的运营模式。中国农村金融学会常务理事、北京大学中国金融研究中心秘书长王曙光曾先后3次去宁夏掌政镇蹲点，考察掌政农村资金物流调剂中心的运作。

掌政镇是黄河边上的一座小镇，隶属银川市兴庆区。从2000年起，该镇大力发展种植业和养殖业，农民从中尝到甜头后，生产积极性高涨，却面临资金短缺的难题，光是在温室大棚上，每年每户就需一次性投入资金一二万元。此外，农业生产有季节性和时效性，农户急需中短期快捷的流动资金用于发展和扩大生产，而掌政镇仅有一家银行网点，不仅放贷规模有限，而且信贷手续繁琐，即使农户拿到了贷款，往往也错过了农时，贻误了商机。

掌政农村资金物流调剂中心的创始人康永建参考吉林省闫家村百信农村资金互助合作社的资料，2007年11月在宁夏正式挂牌成立了有农村资金互助合作社性质的“掌政农村资金物流调剂中心”（以下简称“调剂中心”）。该中心诞生之日也被列为宁夏农村金融试点，开始试运营。

与一般农村资金互助社不同的是，经过探索，调剂中心逐步形成了“三位一体”，即以农村资金互助为基础，以商业小额贷款为重点，以农资物流信息调剂为补充的业务运营模式，实现了可持续发展。

在王海蓝和康永建的主导下，成都海峡国富基金和宁夏掌政农村资金物流调剂中心共同合作成立了惠农时贷资产管理有限公司。

王海蓝如是描述该公司的属性：这是一家专为农村各市场主体提供小额信贷服务的第三方金融服务公司，不直接发放贷款，只提供委托贷款和个人民间借款服务。决不搞非法集资，不做超国家法律允许的高利贷。

为了解决资金来源问题，惠农时贷借助互联网P2P（个人对个人）借贷平台把城市小额闲散资金引向农村支持产业发展。所谓P2P网贷，是指个人通过为网络平台相互借贷，贷款方在P2P网站上发布贷款需求，投资人则通过网站将资金借给贷款方。2013年，网贷平台以每天1至2家上线的速度快速增长。据不完全统计，国内含线下放贷的网贷平台每月交易额近70亿元。

张永升认为，第三方金融服务是金融服务经济市场发展的必然结果。作为独立机构，它不代表银行、保险、证券等金融机构，而是站在客户的立场，通过各种金融工具公正客观地为客户提供投资、理财规划服务，提供更好的理财产品。一方面它为企业、个人提供各种融资服务，同时又为客户提供各类理财规划服务。

第三方金融服务受到国家政策的支持。《国务院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投资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国发〔2010〕13号）明确鼓励民间资本发起设立金融中介服务机构。“第三方金融服务最独特的优势就是中立，它只是提供一个专业的服务，不会让你把钱交给它，在服务过程中只收取一定的佣金和服务费用。”张永升认为，第三方金融机构的存在，对农村经济的发展显得尤为重要。

困境与希冀

惠农时贷的业务流程，是农户提交申请后，由公司业务员进行调查，签订合同后委托银行进行放款，到期收回。一般期限3至6个月不等。从成都温江区的实际情况来看，许多农户筹资是为苗木周转用。筹资人需要每月还息，到期还本。对于借资人而言，年化利率11%至16%不等。

惠农时贷总经理马小芳并不过分担心风险问题，以她在掌政工作的多年经验来看，掌政镇还未出现一笔逾期未还的贷款。其中最重要的是依靠业务员的贷前审查。而农村是熟人社会，经过严格的信用评估后，如果还有人逾期不归还贷款，则有可能面临信誉扫地的危险。

成都市作为全国城乡统筹配套改革实验区，2008年正式启动农村产权改革，并成立了全国首家农村产权交易所。这意味着，一旦出现借款风险，抵押物变现不再是问题。

但困难在于如何扩大资金来源。从掌政镇的经验来看，其发展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农民强烈的资金需求和调剂中心有限的服务能力之间的矛盾。随着调剂中心所服务的农户数量不断增加，农户需求资金的规模也越来越大，而中心股东有限，能筹集到的资本金有限，支农信贷资金不足。同时，掌政镇周边乡镇也积极要求调剂中心去开办业务，但它目前仅限于服务于掌政镇辖区之内。

调剂中心的身份也比较尴尬。中心自成立之日起，就一直被定位于“为农村金融服务的民营股份制企业”，被划归为“非银行业金融机构”这一类别中，无法享受针对农村金融机构的相关优惠政策。更主要的是，目前中心的运营模式既不同于单纯的农村资金互助社，也不同于小额贷款公司，客观上亟须身份的界定。

惠农时贷也面临着相似的问题。P2P模式或能解决资金来源问题，但P2P常常和非法融资联系在一起。王海蓝希望银监会对互联网金融进一步进行规范和引导。

在张永升看来，惠农时贷若要进一步发展，需要有更完备的风险评估体系，并且做风险拨备。其高级形式不仅仅是一家第三方金融服务公司，更应发挥其对产业的引导作用。要体现其信息枢纽优势，整合产业链上下游，条件成熟后，引导成立农民专业合作社，开展资金互助。这种新型农村合作金融组织，具有其他商业银行所不具备的优势，其资金源于农民，用于农民。较少资金入股就可贷到较大数额的资金，使用费也要低于正规金融机构。无论从成本降低角度，还是风险防范角度，农民专业合作社资金互助都体现出一定的优越性。

4月20日发布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金融服务“三农”发展的若干意见》（国办发〔2014〕17号）提出，要大力发展农村普惠金融，鼓励建立农业产业投资基金、农业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和农业科技创业投资基金。支持组建主要服务“三农”的金融租赁公司。鼓励组建政府出资为主、重点开展涉农担保业务的县域融资性担保机构或担保基金等。（编辑袁一泓徐炜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