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系统“敛财术”：将开发商和土地出让者织成关系网

揭秘国土系统高危“敛财术”

广州国土局长李俊夫落马背后

本报记者刘力图广州、珠海、惠州报道

广州原市委书记万庆良被带走调查仅仅几天后，广州市国土资源和房屋管理局局长、党委书记李俊夫成为首位因严重违纪被带走调查的局长。据广州市政府一位知情官员透露，市政府内房地产、市政建设等相关部门的部分官员也一同被带走协助调查。

“国土系统官员权力巨大，他们可以让地产商在一个城市活得很好，也可以把地产商从这个城市赶走。”广东某龙头地产高管告诉本报记者。

实际上，李俊夫的落马并不令人感到意外，近几年，上海、广东茂名、广东惠州、广州南沙、江苏无锡等多地国土资源局局长、副局长纷纷因经济违纪落马。

“土地作为房地产开发的核心资源要素，将土地购买者的开发商和土地出让者的国土部门紧密联系在一起，并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国土资源部一位官员曾这样评价开发商和国土官员的关系。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土系统官员从这一政府“高危位置”落马，这层关系网下的“灰色利益”链条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

曾为地产商

“李俊夫读书和工作一直在广州，对广州非常了解，而且多年在相关系统工作，都是与房、地、道路等领域有关，业务能力很强。”在上述广东省政府官员眼中，李俊夫能登上广州市国土资源局局长的位置并非偶然。

与大多数一直在政府部门任职并升迁的官员不同，外表儒雅、言行谨慎的李俊夫，曾有过地产公司的“下海”经历。在广东省政府办公厅任职后，李俊夫曾在广东广发房地产开发公司南沙公司任经理一职。

不过，李俊夫并未在房地产行业大展拳脚。公开资料显示，离开广发房地产开发公司后，他就进入广州市国土房管局，曾出任产权地籍处和建设用地处处长、广州市道路扩建办公室主任等管理要职。

“他的这一经历让他对开发商的需求、运作模式十分了解，也懂得如何跟开发商谈判。”广东省政府一名官员透露，“为此，有些相熟的公务员开玩笑地说他曾经‘潜伏’过。”

李俊夫的这一优势在广州国际金融城项目上展露无遗。

广州国际金融城是广州建设区域金融中心的重要战略部署，而金融城的土地收储、招拍挂等工作，均由李俊夫主持。不过，据多位业内人士透露，由于当时广州高端写字楼市场已经趋于饱和，且当时金融城的交通规划等问题仍然待解，因此开发商对这一项目顾虑重重。

“他与开发商有共同语言。”上述广东龙头地产高管回忆称，当时李俊夫向开发商表示除了会尽可能为开发商争取权益外，还提出通过类似于“捆绑出让”、适当改变土地出让金缴纳方式等创新方法“灵活处理”。此外，李俊夫还带头负责招商推介工作，表示要带动房企资源。

公开资料显示，2013年2月7日，广州国际金融城首批土地正式出让，4宗土地收入近130亿元，该数字几乎等于2012年广州全部土地出让金的1/3。

自2010年李俊夫接任广州国土房管局局长以来，广州市的土地出让收入也狂飙突进。公开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2012年，广州土地出让收入均保持在450亿元上下，2013年更是跃升到762亿元。

“一言堂”的权力链条

李俊夫任职国土资源和房屋管理局局长时，曾自称为广州市土地和房屋工作的“管家”，但实际上，李俊夫的掌权范围和影响力远超过一般意义上的“管家”。

除了掌管国土资源和房屋管理两大系统，李俊夫还担任广州市人民政府征用土地办公室、广州市土地开发中心主任，以及广州市住房保障办公室主任。这意味着，李俊夫的权力覆盖着广州整个土地开发、住房保障、征用土地等领域。

作为一个“学者型官员”，李俊夫曾多次公开表示，要组建一支廉洁的国土队伍，并告诫其手下“国土系统属于高危行业，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性”。

但他自己却并未做到这一点。

“集众多权力于一身的李俊夫能决定开发商有无参与扶贫项目、保障房建设项目的资格，与他关系不错的开发商也能在优质开发项目上获得优先权。”广东一位地产高管人士称，开发商与李俊夫的关系亲近程度，不仅会影响开发商拿地资格，还影响项目限价、预售证审批和网签等房地产销售的各个环节。

“有的开发商只要花钱打点一下关系，房管部门就可以不核查购房者从社保部门、银行等开具的证明，从而帮助没有购房资格的购房者获得购房资格。”广州当地开发商对记者抱怨，在李俊夫掌管广州市国土房管局期间，国土房管局的工作风气并非李俊夫一直强调的那样“风清气正”。

而李俊夫与万庆良的密切关系，或许也成为此次李俊夫落马的直接原因。公开资料显示，2010年4月万庆良当选广州市市长，同年9月，李俊夫即出任广州国土局局长。此前，万庆良在工作报告中，首次将土地房屋管理工作上升到战略层面来研究和部署，李俊夫则多次在内部会议上提到万庆良对土地房管工作的重视以及指导。

高危“敛财术”

然而，李俊夫只是国土系统落马官员的一个缩影。

今年以来，全国多个地方国土部门的领导官员落马，他们以“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的身份活跃在政商两界，而其身后暴露出的国土系统“敛财术”也已为这些岗位贴上“高危”标签。

7月3日，海南省琼海市原国土环境资源局局长王国升被控涉嫌受贿、滥用职权，收受贿赂3000多万元，为他人谋取利益，违法审批延长土地使用年限。

在此之前，安徽芜湖市国土资源局原局长强伟落马，被控在任职10年期间，在拆迁补偿、土地证办理、预付耕地开垦费等方面为他人提供便利和帮助，先后28次收受他人贿赂财物。同期，无锡市国土资源局原党委书记、局长王云鹤也以涉嫌受贿罪被立案侦查。

“近年来，全国各地土地、房产、矿产资源紧缺，而资源分配则掌握在地方政府手上。由于房地产及相关行业聚集了社会大量的财富，因此国土系统官员面临着巨大诱惑，因为只要有审批权限，就有可能换取更大利益。”广东省国土资源厅一位官员如此分析自己分管领域的环境。

从过往国土系统落马官员身上不难看出他们的“敛财”手法，包括通过审批土地，从征地、拆迁中与开发商分成收益，擅自挪用土地征用款、协调解决开发商工业用地属性转换、协助开发商迟缴或免缴相关税费，甚至局长家属“曲线”入股地产公司等等。

今年4月佳木斯市原国土资源局局长宋学英因受贿罪被判刑入狱14年，他曾为佳木斯市最大的国企——新时代城投公司违规发放国有土地使用证，令其融资骗贷数十亿元。

“近几年，地方财政对土地收入的依赖度并未减退，国土部门也有增收压力，因此官员们就必须争取放大权限，但权限过大没有受到制衡，就容易在利益面前站不住脚了。”上述广东省国土资源厅官员分析，国土系统需要承担相关业务领域增收、创业绩、城市升级工程的压力。

广东省一位检察院人士告诉记者，在查处国土系统的案件中，单位和部门都出于考虑部门自身的利益，不愿意配合调查案件。曾有领导甚至向办案人员提出，“犯罪嫌疑人的业绩压力很大，为了完成市里的任务，不容易，犯错也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有经济问题的官员大多此前都能打通上下关系，上有掩护、下有掩饰。因此，类似于土地出让暗箱操作的案件更难发现线索。”上述检察院人士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