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迷局：政泉控股从何而来

11月4日晨，北大方正集团官网就北京政泉控股公司举报北大医药股票内幕交易相关事宜发布声明，称公司将要求相关下属公司和相关人员认真接受核查，并在核查中如实披露相关信息，以尽快促使事情真相水落石出。

这则措辞异常温和的公告，对举报事实未明确否认，只强调“结论应以监管部门为准”。当日收盘，北大方正系旗下上市公司除停牌中的北大医药外，其余均以大跌收盘，其中方正科技跌3.51%、中国高科跌3.5%、方正证券跌2%、北大资源跌8.33%。

4日全天，上证报记者先后赶赴北大方正集团、其实际控制人北京大学、其主管部门教育部三方寻求采访，希冀获得更多解释与证实，但在几度沟通后终被拒绝。

在监管结论公布前，有必要从多个角度系统性整理李友等高管、北大方正系诸公司与政泉控股三方之间因缘与沿革，探明背后的钩稽关系、利益安排与资金往来。“实际上，今次曝光之问题，可以视为北大方正集团改制至今所有问题的一个缩影。”某接近北大系统的资深人士对上证报记者说。

中国知名的校企是否早已沦为私人牟利工具？是时候揭开这一惊人设问的底牌。

政泉控股突击增资之谜

先要问一问，政泉控股从何而来？

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在11月3日中午，记者检索互联网，尚无法找到政泉控股官方网站。但到了4日早间，不少重要报道均引述来自政泉控股官方网站的举报资料。记者据此再回查，该网站不仅“及时”出现了，百度搜索还将列为推荐链接。

记者查询公开资料显示，北京政泉控股有限公司成立于2002年1月8日，其前身为北京政泉置业有限公司，由刘宝增与张天晖分别以现金出资1500万元和1000万元而持有其60%、40%股权。后经过历次股权转让、增资等工商变更，截至2009年年末北京政泉置业有限公司注册资本增加至4亿元，法定代表人为贾鑫。

最新的工商登记资料显示，郑州浩云实业有限公司和郑州浩天实业有限公司于2009年5月19日分别对政泉控股增资2亿元。增资完成后，两公司各持有政泉控股50%股份，为其控股股东。而郑州浩天和郑州浩云的实际控制人均为李琳和蒋月华。

而在坊间传闻中，郭文贵及“盘古系”是政泉控股的实际控制人。

这么一家神秘、低调的公司，是如何进入北大方正集团的视线？甚至被信任到为李友等人行代持之事？

一个关键点在于，郑州浩云和郑州浩天两公司在2014年又对政泉控股进行了巨额增资。资料显示，郑州浩云和郑州浩天分别于2014年4月1日、4月28日、5月30日合计向公司增资30亿元，促使政泉控股最新注册资本迅速提升至34亿元。目前，政泉控股主要从事房地产开发、工程管理、财务管理等领域的业务。

政泉控股旗下最知名资产当属民族证券。2010年7月29日，政泉控股通过石家庄市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受让获得民族证券6.81%股权。到了2011年6月8日，政泉控股对民族证券的持股比例升至68.07%。2013年8月16日，民族证券进行一次重要增资，其中政泉控股增资420000万元、乐山国资增资26240万元、兵工财务增资11440万元，政泉控股持股比例进一步上升至84.40%。

耐人寻味的是，期间的2013年3月，新时代信托发行了一款“蓝海90号结构化信托”产品，以10元/股的价格向政泉控股增资并持股，其担保即包括民族证券的股权质押。

2011年民族证券股权转让之际，首都机场设定了苛刻的竞购条件，其后保利集团、中国石油集团、国电集团都曾被认定为新东家。彼时，作为二股东，东方集团享有优先受让权，也成为传闻中的接盘方之一。

在这一次一次竞逐民族证券控股权的过程中，败给默默无闻的政泉控股的对手，不仅包括民族证券原股东东方集团，还有一众央企，期间政泉控股展现了极强的资金实力与谈判资源。

民族、方正证券整合“蜜月”

据公开资料推测，除却战略投资北大医药，民族证券与方正证券的重组，成为政泉控股与北大方正集团之间最重要的利益纽带。

2014年1月11日，在停牌筹划近5个月后，方正证券发行股份购买资产预案出炉：方正证券通过向民族证券全体股东政泉控股、东方集团、乐山国资、新产业投资、兵工财务和乐山商行非公开发行股份收购民族证券100%股权。8月1日，证监会核准该重组事项。

有接近方正系的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整合最早是政泉控股推动民族证券来找的方正，其与几乎同期进行的政泉控股战略投资北大医药事项，两者存在利益互换的内在联系。”

方正证券致民族证券《关于加快推进重组进程的函》中所透露的细节，佐证了该知情人士的分析。方正证券称，“2013年8月25日，我司接到民族证券发出的《中国民族证券有限责任公司关于与方正证券股份有限公司进行公司合并谈判的函》，希望与我司就双方合并事项开展商业谈判。我公司当日即申请重大事项停牌。”

而回溯重组历程，东方集团上演的一个小插曲，可为今日政泉控股和北大方正反目留下耐人寻味的注脚。

据查，2013年东方集团原定拟参与民族证券第二次增资。但在这过程中，民族证券突然提出将与方正证券重组，其股东政泉控股、新产业等均表示放弃增资权，以支持重组，只有东方集团以“上市公司要走程序”为由迟疑表态。

如果东方集团坚持要增资，将严重影响重组进程。鉴于此，2014年1月10日，东方集团召开股东会就终止二次增资扩股事宜进行重新表决确认。民族证券则在同日下午召开股东会，审议通过与方正证券重组方案。

“实际上，所有的分歧无非是利益。2010年至今，政泉控股获取民族证券控股权的手法颇为简单粗暴，但这就是他们的实力。虽然东方集团的张老板对不让他增资即进行重组感到不满，但最终被政泉控股摆平。”上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

如今看来，随着政泉控股发起对北大方正集团的举报，隐藏在政泉控股和方正集团背后的利益链条随之断裂、进而浮现。

资金链与利益局

李友等高管、北大方正系诸公司与政泉控股三方之间，维系其利益同盟、最终又能解构其利益关系的核心之一是资金链。

2013年6月4日，北大国际医院集团有限公司拟通过公开征集受让方方式协议转让其直接持有的和通过全资子公司西南合成医药集团有限公司持有的公司股份合计7000万股，占公司总股本的11.75%。股权转让价格为9.2元/股。

6月14日，政泉控股及北京大学教育基金会与股权转让方签署了股权转让协议，分别受让北大医药4000万股、3000万股，以6.71%和5.03%的股权，成为北大医药第三大、第四大股东。

据政泉控股的举报，其受让北大医药股权行为系李友请求为北大资源代持，并称“代持是经北大校方领导同意并经北大方正集团进行研究决定的”。其中买入股票的3.68亿元资金分别来源于李友控制的北大资源2.576亿元、深圳市康隆科技发展有限公司1.104亿元。

查阅资料，北大资源集团是北大方正集团旗下港股上市公司，主要从事房地产开发、教育投资、商业地产运营、物业经营管理并涉及大宗商品交易及科技型生产制造等业务。受累政泉控股和北大方正系交易风波，北大资源昨日收盘暴跌8.33%，收盘价为0.77港元。

如果举报属实，则李友等人不仅存在虚假披露问题，更涉嫌挪用巨额上市公司资金。

此外，举报函中所提及的终极受益方深圳康隆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与资本市场也颇有渊源。企业工商登记资料显示，深圳康隆成立于1993年6月28日，注册资本1.5亿元，11个自然人股东刘建菊、陈利民、褚小侠、史晨皓、宋雅琴、宋玉华、曹秋、钟祥、姚晓峰、陈永畅、周科群分别出资600万元到1875万元不等。公司法定代表人王超杰，同时担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

事实上，深圳康隆早在2003年就曾以中国高科大股东的身份高调亮相资本市场。2003年9月，深圳市康隆实业有限公司（深圳康隆曾用名）通过受让东方时代投资有限公司（简称“东方时代”）持有的中国高科28.24%股权，成为中国高科第一大股东。

8年之后，深圳康隆有意淡出资本市场，北大方正集团正式入主中国高科。2011年2月24日，中国高科公告称，公司控股股东深圳康隆与北大方正集团签订了《股份转让协议》。

事实上，在中国高科两次控股权变更的背后，正有李友等方正集团高管幕后操纵的痕迹。

有资料披露，深圳康隆董事长王超杰是方正集团董事、首席执行官李友之妻王超园的弟弟；股东宋玉华是方正集团董事、高级副总裁兼首席财务官余丽的母亲。同时，余丽时任方正证券董事和中国高科董事长，现任北大资源董事长；姚晓峰是余丽的丈夫；曹秋是李友的同学赵寿文之妻；陈利民是李友同学方中华之妻陈敏的弟弟；陈永畅是李友同学、方正科技前财务总监、副总裁李文革的丈夫。

政泉控股在其举报函中称，李友等人操控其账户，在今年7月-9月将其所持北大医药3677.47万股（占比6.17%）卖出，从中获利3.55亿元。股票卖出所获全部款项直接转入北大资源账户内，但李友曾经提到这些款项最终将落入包括深圳市康隆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等其他的私人公司账户中。

若上述内容均被证实，则一张起源于北大方正集团、终结于李友等人私人公司账户的资金流向图已然浮现——李友通过深圳康隆将中国高科控股权卖给北大方正集团获取资金、李友动用上市公司北大资源与深圳康隆资金借政泉控股之名受让北大医药股权、减持北大医药股权，最终流回深圳康隆及李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