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释之：没有过度包装这回事

不要随随便便就把别人当傻瓜

自以为是、喜欢把别人当傻瓜说说倒也还不是什么大事。怕就怕他还要呼吁政府立法去强制执行他的自以为是，呼吁政府去强行把别人当傻瓜对待。

财知道：“双11”的火爆让眼下成了快递业最忙碌的时候。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侯云春认为，迅猛发展的快递业有过度包装之嫌。“据不完全统计，我国每年用于过度包装的纸箱，折叠起来可以绕地球一圈。”有不少媒体也在呼吁政府进一步强化立法，用强有力的罚款等监管手段限制规范快递业过度包装的问题。你怎么看？

胡释之：这叫毛病。什么叫过度包装？怎么判定的？谁说了算？以谁的度为准？他的度为什么就比别人高明？为什么别人超过他的度就叫过度？为什么别人不能有自己的度？这完全是武断而野蛮的判定。如果这也要立法强制执行就太荒唐太可怕。人们还能不能有对自己的财产和事务做判断的权利了？为什么自己的纸箱自己的胶带，该怎么用，用多少，还需要别人来强加标准。判定是不是过度？不合他的度就要被强制执行，他怎么可以如此霸道？！

具体到快递业包装上，为什么比某些人自己平时的包装要严密一点就能叫做过度包装？难道包装严实不是考虑了运送过程中的易损性的理性行为吗？多用点纸箱和胶带就很好地减少了快递运送过程中的破损概率，难道不是物尽其用很划算的一件事吗？难道非要每个快递都无包装的用宝马车直接送货到家才叫不过度？难道消费者不在乎东西破不破损吗？难道消费者喜欢商家送来无包装的烂东西吗？难道消费者不在乎快递费贵不贵吗？

所以说别人做事过度的，很多时候是自己不了解别人的具体情况和考虑，站着说话不腰疼，以自己的一些主观偏见当客观真理，轻易地把别人当傻瓜。这就好比，如果有海南人来嘲笑北京人，说你们北京人冬天怎么如此过度穿衣、过度包裹啊？你认为是北京人傻还是这个自以为是的人傻？

自以为是、喜欢把别人当傻瓜说说倒也还不是什么大事。怕就怕他还要呼吁政府立法去强制执行他的自以为是，呼吁政府去强行把别人当傻瓜对待，呼吁政府去强行要北京人冬天穿汗衫。这就太荒唐了，但如此荒唐的事实际是每天都在发生，每天都有人在做出一些类似如此的呼吁。要高度警惕这种呼吁。

而且就算有人真的很傻，比如大热天的非要穿个羽绒服。你想帮他，你想让他变理智，是耐心劝他，耐心给他讲道理，让他有可能听取你的好建议，还是拿把枪顶着他的脑袋，威胁他说你不脱下来就毙了你？他慑于你的淫威，乖乖脱了，他是因此变聪明了吗？你这显然不是在帮他，而是在迫害他，把他当你的奴隶使唤。

所以，第一，我们不要随随便便就把别人当傻瓜，随随便便把别人当傻瓜的人通常自己才是傻瓜。轻易地把别人当弱者看，而把自己当强者，贸然地去帮助别人，很多时候也是对人的极不尊重。

第二，别人如果是真傻真无知，你真有好的建议想帮助别人，你也只能是好好地耐心地给人提建议，而不能去强制别人按你说的做。别人有不接受你帮助的自由，你不能强行去“帮”别人。这种迫害更为可怕。

我们经常说好心办坏事，但那种动不动就把别人当弱者当傻瓜，强行去“帮”人的所谓好心，其实一开始就不能说是什么好心。这是多么自以为是和瞧不起人的心态啊，有何善意在里头？接受这种强行“帮助”的人也理应有被羞辱感，而不是反倒感恩戴德。当人们在道德上不再这接受这种强行施加的所谓帮助，以这种名义施行的迫害才有可能少起来。

人要自我负责，别不停呼吁政府多管管

呼吁政府加强对商家监管的，通常都根深蒂固地认为商人生来就是坏的，官员生来就是好的，消费者生来就是蠢的，政府一管就是灵的，不停地呼吁政府多管管多管管。

财知道：网购火爆，也有学者呼吁政府加强监管，以保护消费者权益，你怎么看？

胡释之：动辄呼吁政府加强对商家监管的，通常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就是认为商家都是聪明绝顶且毫无良知的，也就是所谓奸商，他们会想尽一切高明办法欺骗戏弄消费者。而消费者呢，则是蠢之又蠢的，毫无质量好坏辨识能力。所以，如果没有同样聪明绝顶却又最有良知的政府官员加强监管，消费者就会被商家坑死害死。所以政府官员必须把商人管得严严实实的才是负责任的政府，称职的政府。

而事实是，有多少产品品质不过关、口碑声誉不佳的商家被消费者所自发抛弃淘汰？商家又是多么害怕消费者的差评，而在费心费力地提高产品品质？有多少质量问题是消费者自己发现的，而不是官员查出来的？又有多少官员是收点贿赂就给问题产品背书的？但人们好像对这些事实通常是视而不见的，依然机械地认为商人生来就是坏的，官员生来就是好的，消费者生来就是蠢的，政府一管就是灵的，不停地呼吁政府多管管多管管。

正常的社会，需要每个人都自尊自信起来，自我负责起来，别总把自己当做没有脑子、不能自我负责的小孩，乞盼同样是普通人的官员来为自己做主，为自己负责。这未免有点太不把自己当人看。

法治重要的是限制政府权力

有正确的法治观，切不可一有自己看不顺眼的事就立刻想着报警，或是呼吁立法。我们缺的不是法律，而是缺法治，缺对法律本身的规范。

财知道：现在政府强调依法治国，不少人在遇到一些问题时，经常提出要加强立法，用法律手段把很多事物严格管起来。这种思维又该怎么看？

胡释之：中国的法律法规已经够多的了。就像前最高法院院长肖扬前几天公开演讲时透露的，“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共制定了有效的法律243部，国务院制定的现行有效的行政法规680多部，地方性和部门性的规章8000多部，中国是当之无愧的法律大国。”也就是说，我们缺的不是法律，而是缺法治，缺对法律本身的规范。要建立法治，不是要进一步多立法，立更多的法，相反，是要做减法，清理很多不合理的法规。

老百姓的法治观念要更新。依法治国的意思不是要通过多立法增加政府权力，不是凡事都要立个法让政府有权合法地管一管，让法律成为政府权力名正言顺无孔不入的好工具。如果老百姓都是这种法治观，那是在作茧自缚，人们的自由和权利会在法治声中很快消失殆尽。人们将变得动不动就违法，不随身带着法条就没法出门，即便不出门也难保不违法。这可不是法治！

法治是保护人们的自由和权利的有效工具，其中至关重要的一项就是限制政府权力。那些侵犯人们自由和权利的政府权力要因为违法而被废除。而绝不是要让政府权力通过法律来获得扩张，来变得更有法律保障，更不可违抗。这完全违背法治本意。

我们还要注意。法治也不是每个人强加自己的观念或生活方式给他人的工具，这也是利用法律来侵犯他人的自由和权利，而不是在保护每个人的自由和权利。比如你自己喜欢冬天穿汗衫，你就组织一帮人呼吁政府立个法，禁止别人冬天穿羽绒服，所谓过度穿衣。你觉得合适吗？如果可以这样，你难道不担心别人可能更人多势众，呼吁政府立个法禁止冬天穿汗衫？

所以我们只要稍微有点眼界就可以看到，如果法律没有客观标准，变成跟着某个人或某些人的看法走的时候，那实际还是穿了法律马甲的人治。而这种人治实际是对每个人都有害无益的。今天你可以立法治你看不顺眼的人，保不准明天就有看你不顺眼的人要立法治你。这就真是变得有法无天了！

所以我们一定要有正确的法治观，切不可一有自己看不顺眼的事就立刻想着报警，或是呼吁立法。而要想着这是不是人家的正当的自由和权利。要记住，宽容别人也是在宽容自己。天底下没有哪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你也不例外。你也是有自己个性的，你也不只是人群中的一个数字。所以保护别人的个性和自由，也是在保护你自己的个性和自由，保护你自己。

胡释之系宏观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