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以宁：政府不能轻易从积极财政政策中退出

2010年10月16日 16:32凤凰网财经【大中小】【打印】共有评论0条

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名誉院长厉以宁(图片来源：凤凰网财经)

凤凰网财经讯交通银行举办的2010年沃德财富博览会于10月16日在北京举行，凤凰网财经对本次博览会分论坛进行全程网络直播。上图为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名誉院长厉以宁。

厉以宁：我谈几个问题。第一个投资问题。一个国家在遭受到国际金融危机冲击以后，一般对实体经济前景并不明朗，所以大量的资金会流到资产市场，炒股票，炒房子，这种情况是难免的，因为投资者对实体经济的前景还不明朗，不敢轻易投资，而大量的民间资金也是这样，能够使自己得到利益的方法就是进入资产市场，这样的话泡沫就形成了，如果不及早注意的话，泡沫的破裂就会形成二次探底，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怎样处理这个问题呢。关键就在于一定要认真落实非公经济36条，大量的民营经济之所以不愿意进入实体经济领域，而停留在资产经济的基础上，是因为投资实体没有把握，是融资难的问题。在平等竞争的基础上，大量民营经济转入实体经济领域，这是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最重要的根本。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能轻易地说政府从原来的积极财政政策中退出。90年代的教训印象很深，如果急转弯发展，就会有三角债，就会有烂尾楼，如果紧缩过渡的话，通货紧缩将会形成，90年代就有这样的教训。我们说急转弯为什么不能做，必须再保持一段，再观望一段，然后再根据情况适度的退出。当前应该主要做什么问题呢，充分利用现在还有比较宽松的货币政策。但是我们一定要防止投资过多，投资需求拉动的通货膨胀；如果原料短缺的话，那么就会产生成本推进型的通货膨胀。假定国际上的油价，铁矿石价格，粮食价格继续上涨的话，输入型的通涨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要明确一个思想，3%通货膨胀率的警戒线，这个看法是适用于西方的，因为西方在2%到3%是很理想的，如果是通货膨胀达到3%就认为是通涨的警戒线，中国近期来看维持9%的经济增长率是可能的，9%的经济增长率，还把3%的通货膨胀率作为一个警戒线的话，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问题。所以这里应该取半，不讲3%，不讲9%，4.5%的通货膨胀率作为警戒线是可以的，是社会可以承受的。我们说应该提到4%到4.5%之间，这样对我们长远来说是有用的。

第三个问题需要讨论的是扩大内需的问题，都在讲扩大内需，扩大内需是必要的，扩大内需以后我们避免重走投资带动增长的问题，我们也可以避免出口依赖性过高，依靠出口来维持经济增长。怎样提高内需呢，关键问题在哪里呢，现在提出很多问题，比如要调整劳动收入在国民收入中的分配比例问题重要，但是这不是短期内能够见效的，必须长期工作。比如对农民的直接补助重要，提高农产品价格这也是重要的，还有最近工资率标准上升都是重要的，但不是最要紧的。解决当前的问题，是给农民以产权，这是最要紧的，产权是三个产权，一个是承包土地使用权的落实，宅基地使用权的落实，还有农民的房子房产证。就拿房产证来说，这点的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大家注意到没有，2010年6月5日，上海《文汇报》在第一版登出文章，上海市嘉定区在进行农民住房改革的试点，农民搬进新村的房子以后，每家大概200多平方米的住宅，可以分成三套，第一套60平方米，第二套80平方米，第三套110平方米，三套房子给这些农民自己选择，选择什么呢？家里人口多的可以选两套住，大一点的，110，80的，60平方米的可以出租。家里人口少的选两套少的，有110平方米的可以出租，这样农民经济就活了，有一套房子可以出租了，我们老说要给农民以财产性收入，农民没有财产哪来的财产性收入呢。

《文汇报》讲了三年之后房子可以自由买卖，政协经济委员会的调研组不久前从山东调查回来，在山东威海离城不远的地方行政村合并建成一个社区，这个名字很好听，叫小城故事社区，农民每家分两套都有100平方米上下的，一到住一套租，农民热火朝天的在搬家，在装修，在买家具买窗帘、地毯。出租的房子给谁住呢，离城比较近，城里的一些工作人员，认为买房子贵就租房子住，都有停车场的，有私家汽车的人都可以搬来这里住。这样内需就扩大了，不给农民房产权是没有道理的，城市的土地是国有的，城市的土地国有，祖传的房子也好，自己新买的房子也好，都有房产证。农民的土地是集体所有的，祖传的房子，或自己新盖的房子没有房产证的，没有房产证不能抵押，不能转让，甚至连出租都困难。为什么呢，出租以后住了房子不搬走了，一点办法都没有，收都收不回来。现在外面流行着一个故事，叫两个老鼠的故事，怎么叫两个老鼠的故事呢，第一个故事是说农民外出去打工了，家属都带走了，房子一把锁一锁就表明搬走了，到城里了，不能出租，不能抵押，也不能转让，房子就住老鼠了，成了老鼠窝了，这是一个老鼠。进城以后两手空空就进城了，进城以后怎么办，进城以后租地下室住，又变成老鼠的样子，钻到地下去了。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在下面调查研究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问题，房子一把锁住老鼠还是次要的，有人就把锁撬开了，治安出现了问题。

19世纪中期的时候，法国进行了工业化，法国进行工业化的过程中，城市秩序正常，农民大量进城没有乱，为什么呢，跟法国的历史有关系，1789年法国大革命时期，革命派逃亡，把地主的土地没收了，分配给无地的农民，法国就出现了许多小农所有制，有自己的土地了，拿坡仑时代又承认了这一代，后来王朝复辟了很多政策都不敢动，因为土地分给农民了，怎么再把土地收回来，那就乱了，所以法国就形成了小农土地所有制。法国成立了不动产抵押银行，就是农民要在农村扩大经营，买农业机械都行，把土地、房产契约，房契、田契抵押了，人在里面住，田继续种，到期不还钱法院再追究，得利的钱可以带资进城，可以在城里租房子住，而且可以开店开作坊，所以法国进城没有乱。这就说明了当前不仅是扩大内需，而且实际上农民带资进城，加快了城镇化，加快了工业化。

第四个问题，就业的问题怎么缓解，就业问题的缓解我们必须从西方国家谈起，2008年10月，我在欧洲讲学，金融风暴已经波及中国，课间休息的时候，有人问我，西方国家每年有2%到3%的增长率已经感到很满意了，为什么中国非要9，10%的增长率。因为2008年11月，我们的增长率大概掉到百分之六点几，你们看掉到六点几，全国上下一片惊慌，农民工要还乡了，下岗工人失业了，西方人感到很奇怪，6%的增长率很好的。我当时回答了，我们的国情是不一样的，你们的工业化已经进行了二三百年了，你们农村中的多余劳动力都释放完了，现在的农民自己有土地，自己有房子，城乡生活条件一样，特别是社会保障是覆盖全社会的，干吗要进城去，自己在农村过得好好的，进城去打工是他们爷爷辈，曾祖父们干的事。而且每年新退休的工人，被年满18岁的人填补的空缺，如果2%，3%，形势很好可以吸纳北非的移民就业，中国的情况不一样，中国的城镇化率太低，进城率太慢。1949年的时候，我们城镇化率大概是20%，20%的城镇化率意味着80%的农村人口。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60年了，现在我们的城镇化率有多高，根据统计数字是46%，就是说以46%为准，从20%到46%，建国60年城镇化率才增加了26%，增加了二十六个百分点，何况46%是不准的，很多反映农民工在城里住了半年还没有融入城市，还是农村户口。我们不解决这个问题，农民今天进城跟过去是不一样的，农民就只有一个目标，只要收入比农村的收入高就进城，当时完全是收入的比较，今天不是这样的，今天的农民工进城不完全是为了收入，还会考虑地位跟你不一样，城市有城市的待遇，农民有农民的待遇，差异很大。所以农民进城不仅是为了增加收入，而且为改善自己的社会地位，所以和80年代的进城相比是不一样的，当时进城是赚钱回家讨老婆，生儿育女去了。今天的农民进城以后就不再回去了，要取得和城市人口一样的待遇，每年要提高一个百分点，这样的话到了20年之后就是二零二几年的时候，我们的城镇化率可以达到66%，到了2039年的时候，我们的城镇化率可以达到76%，假定当时有16亿人口的话，就意味着12亿人口是住在城里的，4亿人口住在农村，这是完全可以设想的。现在是一千多万人进城，就业问题怎样解决，中国要解决就业问题，不是靠建大企业，不是要靠修基础设施，因为这都是一度可以雇比较多的人，对长期来说的话，必须要给中小企业以公平的条件，要给他们减免税，特别是微型企业，西方国家都有的，中国现在开始了，重庆提出了要大力扶持微型企业，重庆的标准是包括业主本人在内，雇工不超过20人，创业资本金10万元以下的为微型企业，对微型企业减免税，给予其他的各种补助，政府帮助培训职工，贷款政府做担保，银行开户便利，登记注册便利，这样一来重点解决了什么人就业，农民工进城的，自己有本事的，愿意创业的，残疾人，库区移民，下岗工人，退伍军人，大学毕业生。这对整个来说，解决是有好处的。

大家想想看，把政策反宽点，减免税，每一个中等企业，中小企业包括在内，多雇三五个人，全国的中小企业大概有一千万家，个体户全国就三千万，每个人从亲戚中，从自己的家里人当中增加一到两个帮手就又可以增加好几千万人，微型企业鼓励大家来从事，中国的就业岗位是可以这样陆续增加的。这样简单的来说，就业问题只有通过这些政策才能使就业问题缓解。

第五个问题，经济与发展方式的转变，经济与发展方式的转变主要是在自主创新，产业升级，清洁生产。这些问题当前主要的关键在哪里，有什么办法能够使产业升级加快，自主创新加快，使清洁生产更普遍，国家一定要扶持优质的民营高科技企业。这是很重要的，民营企业中的一些优质企业要在国家的扶持之下，这样的话各种帮助就能加快自主创新，同时，要充分利用资本市场，利用资本市场的话中国的产业升级问题可以加快完成。

地方财政怎么来应对城镇化的发展问题，这就要讲的第六个问题，因为可以设想，每年一千多万农民工要进城，包括家属，老人孩子，要盖多少住房，要拓宽多少马路，要修多少学校，多少医院，多少文化设施，水暖气电的供应，环保设施的供应，环卫设施的供应，这是要钱的，钱从哪里来，必须解决这个问题，现行的第一个做法是土地财政，这个做法是不能持久的，而且将来土地资源会越来越少，债务财政是近期可以解决，但是长期以来怎么还呢，地方靠什么还呢，这个地方一定要找出一条路来，这条路就是跟国外学习，采用国外已经成熟的，就是公共事业投资基金。公用事业投资基金可以把民间资本集中在一起投入到公用事业，孤零零的民营资本不敢投，对回报没有把握，但是通过公共事业投资基金的方式来投，由专家来帮助进行投资，这个利润率是可以保证的，大量的民间资本进入这个领域就能够解决城市建设公用设施的投资问题。

第七个问题，中国长期经济发展主动力在哪里，人家都提了发展新兴的战略性产业，加快城镇化，企业的产业升级，这些说法都对，但不是要点，要点就在于充分调动民间酝酿的巨大积极性，因为中国的例子已经表明了，每一次大的增长，大的突破，都在民间积极性的调动，1979的承包制以后，食品供应充足了，吃饭问题解决了，就是民间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乡镇企业为什么会这样快的发展起来，承包制以后农村的劳动力富余了，就开始走乡办，镇办企业的道路。80年代上半年坐火车，看到大大小小的带着包，这是乡镇企业的推销员，把他们的产品样品带着全国到处寻找市场，又在计划之外出现了乡镇产品市场，这就是巨大的积极性。股份制就是从民间推广起来的，股份制是很好的，先农村后城市的发展起来。林权制度改革又是一个例子，现在到江西、福建、湖南的省区看去，有的农民包几百亩山林，林下的经济发展起来了，养鸡，种蘑菇，种药材，种果树都发展起来了。湖南的农民大力种树，就是一句话，承包期70年不变，他们马上就想到爷爷种树让孙子来砍，这就是民间的积极性。我们今天经济增长的主动力是如何充分调动民间积极性，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