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04月23日 22:57经济观察报【大 中 小】 【打印】 共有评论0条

万晓晓

国际铁矿石巨头力拓案中，相关涉案各方如何在华获得非法利益的路线逐渐清晰。

本报获得的一份材料显示，力拓公司以旗下在华机构，探听中钢协机密会议、中国钢铁公司与淡水河谷和必和必拓谈判信息，并提交给力拓公司负责对华铁矿石谈判的高层，进而与中方谈判。

要达到这一目的，需要在中国建立良好的人脉网络，力拓中国代表处的胡士泰四人组，则在为公司谋取更多在华铁矿石销售的同时，也不忘为自己牟利。

一方面是近亿元的黑金，另一方面，他们几乎能够做到，在中国钢铁业秘密会议的第二天，就能够拿到会议的内容。

这是一条完整的利益链：胡士泰四人组对中国相关企业给予的是稳定的优质货源、相较现货更加便宜的长期协议价格；中国的相关企业则以现金、银行卡、铁矿石谈判相关信息作为回报。

贿赂之始

2003年5月，澳大利亚力拓有限公司(下称“力拓公司”)上海代表处成立，此次被追踪到的、最早的贿赂案也从这一年开始。

这一年，天津荣程联合钢铁集团刚刚成立。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张祥青为唐山地震遗孤，多次赈灾募捐，2007年，登上胡润民营钢铁财富榜，列名第二。

作为一家刚成立的民营企业，铁矿石来源便成了燃眉之急。这时，力拓公司王勇成为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人物。王勇与山东日照钢铁杜双华“纠葛”颇深的，其本身为山东日照人，至今户籍所在地仍在山东济南钢铁总厂集体宿舍厂区宿舍。

王勇，生于1969年1月，澳大利亚罗泊(中国)有限公司上海代表处(下称“罗伯公司上海代表处”)销售经理。这个机构于2001年9月成立。他手握在中国销售铁矿石、推荐铁矿石长期协议客户大权。

本报获取的资料称，手握在中国销售铁矿石、推荐铁矿石长协客户大权的王勇，以职务便利，为天津荣程钢铁获取铁矿石提供方便。

2003年下半年，王勇多次以买房为名，向天津荣程钢铁董事长张祥青暗示要好处费。为了维持合作关系，张祥青向王勇提供的银行账户里，陆续打入300万元人民币。其中的200万元，王勇用来购买基金，另100万元则为姐夫完成银行存款指标。

山东日照钢铁公司董事长杜双华的行贿对象，也正是王勇这个人。在王勇的帮助下，2005年，日照钢铁成为力拓旗下罗泊公司的长协客户。

从2005年至2009年6月，王勇在日照钢铁的铁矿石业务中扮演了不可忽视的作用。王勇为日照钢铁公司签订长协、增加现货供应、挑换矿石品种、降低采购成本等提供帮助。王勇还主动为其提供船期安排、运费调整的帮助。

期间，日照钢铁董事长杜双华先后以支付货款的形式，向王勇私人公司——达利高贸易公司的账户上，打入900万美元。此外，在王勇案发前1个月，又应其买房要求，在上海世贸商城的停车场，给王勇300万元人民币。

上述达利高贸易有限公司，王勇正是这家公司的唯一股东。这个公司成为王勇“帮助”钢铁公司获得铁矿石的中转站。

铁矿石是卖方市场，国内钢企很难购得现货，山东华信公司多次向王勇提出购买请求。王勇提出，可以将达利高公司的一船货转让给山东华信公司，但要按照一定标准收取好处费。山东华信公司最终购得铁矿石现货，并按照约定将好处费11万余美元汇至王勇指定的达利高公司香港渣打银行账户。

截止案发，王勇在香港瑞士银行、汇丰银行、花旗银行、渣打银行等8个境外银行账户上合计有近亿元资产。

这样的交易也同样发生在山东华信、日照中瑞、普阳钢铁，王勇帮助这些公司购买铁矿石，或推荐加入力拓旗下罗泊公司的客户群。

领衔者：胡士泰

在力拓公司前高管 “胡士泰案”涉案四人组里，年龄最大的属胡士泰54岁，年龄最小的刘才魁32岁。

新加坡力拓铁矿亚洲有限公司(下称“力拓新加坡”)上海代表处由胡士泰领衔，胡士泰、葛民强、刘才魁分别担任代表处首席代表、销售经理和销售主管。

胡士泰(HuShiTai)，澳大利亚国籍，1956年11月出生于天津，案发前为力拓新加坡上海代表处首席代表。胡的主要职责是负责铁矿石的市场开发、长协客户的发展等。

胡士泰任力拓新加坡公司上海代表处首席代表前后，力拓公司下属员工在华“敛财”被推向高潮。力拓新加坡公司上海代表处2008年2月成立，这一年正是铁矿石价格疯狂的顶峰之一。

2008年，铁矿石价格连年疯涨，当年更是创下了铁矿石涨价约80%的幅度，钢铁企业利润进一步被倾轧。能否加入铁矿石巨头的长期协议客户名单，成为很多民营钢企的生死线。

这一年，河北敬业钢铁公司找到胡士泰，请其帮助与力拓新加坡公司签订“长协”合同。2008年11月，河北敬业钢铁公司的负责人李慧明在上海万豪虹桥酒店给胡士泰人民币100万元。2008年12月，河北敬业公司与力拓新加坡公司签订了为期5年，每年100万吨的铁矿石长协合同。

同一年，河北唐山国丰钢铁公司，也经胡士泰的推荐，与力拓新加坡公司签订铁矿石销售协议。

胡士泰提出，在协议中分出一定比例作为好处费，为了维护关系，河北唐山国丰钢铁的关联公司香港国丰企业发展有限公司，一笔79.86万美元的 “利润”，打到了胡士泰的朋友——程奇逢的香港丰盛国际公司的账户上，后被胡士泰提现。

本报获取的材料中，唐山国丰公司张震称，国丰公司要想长期稳定铁矿石供应，就必须与胡士泰搞好关系；给了胡好处之后，唐山国丰公司与力拓公司的业务合作才有长期发展的可能。

葛民强与中间人

对于胡士泰下属葛民强，他收受的黑金主要来自中化国际(控股)、河北敬业钢铁、中建材集团进出口公司等等。

葛民强，1975年6月生于上海，力拓新加坡公司上海代表处销售经理。

2008年8月，中化国际与力拓公司签订了铁矿石贸易合同，并以“咨询费”299.82万元，支付给为双方合作提供帮助的中间人，再由中间人分给葛民强“好处费”约85.45万元。

葛民强知道力拓公司的现货标底，所以在招标会前，透露给中化国际公司冶金能源事业总部矿产事业部总经理梁若东，后来中化国际通过这样的方式中标。

同年，河北敬业公司、天津冶金轧一钢铁集团、中建材集团进出口公司，为了成为力拓长协客户、或拥有固定铁矿石货源，分别通过中间人，与葛民强联系，葛再从中间人手里分得“好处费”。葛民强共伙同他人受款694.53万元。

在葛民强的受贿当中，中间人高波扮演了重要角色。高波是上海钢联电子商务股份有限公司经理。

比如，经高波介绍，葛民强接受了中建材公司请托，帮助这家公司购买铁矿石。在葛的帮助下，2009年，中建材成功购买了铁矿石现货。按照约定，中建材公司将13万美元的好处费付至高波指定的香港公司账户，后高波从中国银行账户提取了40万元现金，装在一个环保袋内，并送至葛民强家中。

最年轻的刘才魁

在胡士泰四人组里，刘才魁年龄最小，与之非法合作的涉案钢企，却多达10家。

刘才魁生于1978年12月，力拓新加坡公司上海代表处销售主管。

刘才魁常常为没有国外进口铁矿石资质的贸易商提供“服务”，他将这些公司与正准备向力拓购买铁矿石的企业联系，自己从中获得好处。

河南安阳市保泰盈商贸公司没有直接从国外进口铁矿石的资质，必须依托有资质的企业。2007年，刘才魁告诉这家公司，山西建邦公司准备购买力拓公司一船铁矿石，安阳保泰盈公司可以以同一价格购买。在刘才魁的帮助下，安阳保泰盈公司最终购得4万余吨铁矿石，并将20万元汇入刘才魁账户。

同样，为帮助山西建邦公司购买铁矿石，刘也获得了山西建邦公司的30万元钱款。在力拓公司招标会上，刘才魁帮助山西建邦公司，在力拓公司的招标会上竞标成功；帮助山西安泰公司3次现货竞标中标等。

刘才魁曾向山东石横特钢表示，如果以该公司名义出面竞标，让香港泛亚公司实际购货，将有助于山东石横特钢公司加入长协客户。于是，大家各得其所。

刘才魁在“四人组”里职务最低，但权力颇大。比如，他可以删掉山东永锋钢铁国际贸易公司从力拓购买17万吨铁矿石的事宜，将其中部分转售给上海明赋勤公司，从而收取每吨0.5美元的佣金。

如果不通过刘才魁的牵线，企业很难从力拓公司拿到现货，跟其搞好关系，有助于日后从力拓公司拿到更多价格实惠、品质较高的现货。香港来宝公司也是通过刘才魁获得铁矿石。2009年5月，在上海华都夜总会，送给刘才魁2万美元。

在已经购得铁矿石现货的公司中，刘才魁也有办法。山东万宝公司本已购得力拓铁矿石现货，刘才魁称，运费要涨价。于是万宝公司总经理曹玮分别送给刘才魁和他的同事，价值为13万人民币和8万人民币的欧米茄手表，刘才魁便从中协调运费。

同时，山东广富公司、晋城钢铁公司、山东传洋公司，刘才魁也是运用类似的手法。

黑金之外的交易

本报掌握的材料显示：根据力拓公司的规定，上述涉案者都需要尽力收集中国钢铁企业内部信息以及中钢协会议的内容，尤其是每年12月至次年铁矿石谈判结束之前谈判关键期有关中钢协的内容。

所以，对于行贿者而言，使用这些信息来讨好受贿者，有助于保持与他们更好的关系。本报获得的材料显示，在力拓上海代表处收集信息时，有关企业工作人员都会予以配合，因他们需维护与力拓公司的关系。有关人士称，力拓公司在铁矿石贸易中居于强势，对中国钢铁企业在发货数量等方面具有制约力，因此需要搞好与他们的关系。

从结果来看，这种地位优势被充分发挥。

2005年4月17日，中钢协江苏无锡会议召开，研究铁矿石进口谈判细则。第二天，力拓旗下罗泊公司上海代表处的首席代表就收到了王勇发给他的有关该次会议的内容。

2008年1月17日，中钢协在广西南宁召开会议，研究对力拓向中国市场投放现货的行为采取相关措施，胡士泰、葛民强二人从河北邯郸钢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商运科科长申强处获得信息和会议材料。

2008年12月17日，中钢协在江苏沙钢集团召开会议，研究次年度开付信用证价格等，葛民强第二天就获得会议信息，交由胡士泰。

2009年4月下旬，刘才魁获得了中钢协《关于进口铁矿石商务合同开证问题的通报》副本，经过胡士泰，力拓公司首席谈判代表拿到了这些材料。

2009年6月8日，当天下午中钢协开会研究的铁矿石谈判信息，第二天，胡士泰将信息提供给力拓公司首席谈判代表。

2009年6月17日，中钢协当月与巴西淡水河谷的谈判信息被提供给胡士泰、王勇，并转交给力拓高层。

根据公诉人的测算，四人行为给中国钢铁企业造成了巨大经济损失。其中，首钢国贸公司、莱钢国贸公司等20余家单位，多支出预付款10.18亿元，仅2009年下半年利息损失，达1170.30万元。

胡士泰四人组案发后，力拓宣布对四人解雇，并称公司对该四人的行为“毫不知情、遵纪守法”。

王勇、胡士泰均在证词里称：2009年6月17日上午，收到罗泊公司高层管理人员邮件，要求了解中国钢铁企业与淡水河谷公司有关铁矿石价格的谈判情况。胡士泰也称，不得不指示员工收集中钢协相关会议的信息。

据本报记者从辩护律师中了解，一审判决后，除胡士泰表示不再上诉外，其余三人均会上诉，以在涉案金额和行为属性判断上，寻求进一步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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