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减持美国国债的两本账

本报记者 王晓薇 北京报道

“包括中国在内的国家都认为美国国债具有吸引力，因为美国债券市场是全球最有深度、流动性最好的债市，而且美元被广泛地接受为国际首要储备货币。”这番对美国国债充满信心的言论来自于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为自己的连任进行参议院银行委员会质询时的答辩。

伯南克对美债的这番自我表扬，来自忧心忡忡的参议员吉姆·邦宁关于中国是否会减持美国国债的质询。在伯南克看来，吉姆·邦宁有点“庸人自扰”了。

伯南克成功连任12天之后，吉姆·邦宁的担忧仿佛变为了现实。

2月16日，美国财政部报告证实，2009年12月份中国减持342亿美元美国国债，减持幅度高达4%，就此放弃了美国国债海外最大持有国的头把交椅，回到第二大债主的位置上。

此次减持是继11月份减持93亿美元美国国债后，中国政府第一次连续两个月份对美国国债进行了减持操作。

2009年全年中国政府共5次对美国国债进行了减持。其它三次分别是在4月、6月和8月，减持数额分别为44亿美元、251亿美元和34亿美元。相对于前三次减持，11、12月的两次减持不仅操作开始频繁，而且数目变大了。8月的减持使得中国持有美国国债数量跌破8000亿美元关后，中国持有美国国债基本在7989亿美元附近踏步。目前中国持有7554亿美元美国国债。

5次减持的过程，一方面是中国政府操作美国国债的业务日趋娴熟，另一方面，是对关系中国核心利益的账本越发心里有数。

清晰的经济账

减持国债，换取美元

任何国家投资美国国债的目的只有两个：保值和增值，中国也不例外。

2月初，美国总统奥巴马递交的2010年预算报告，交给全球的是一个令人震惊的赤字记录——1.56万亿美元，占到美国GDP的10.6%。为了填补这一漏洞，美国财长盖特纳仅在2010年前两个季度就必须举债6600亿美元。这还不包括已经成为负债的，占美国GDP90%的逾12万美元的债务。国际信用评级机构穆迪公司已经警告美国政府，美国国债有可能失去AAA的最高信用评级。高盛、摩根大通等投行也纷纷预测，2010年美国10年期国债的收益率将在目前3.68%的基础上，进一步上升至4.1%，这也意味着未来长期美国国债的价格还可能会继续缩水。

在这种远景下，出于“保证中国在美资产安全”的考量，中国政府做出缓慢增持或者减持美国国债的政策都是一种非常理性的经济行为。

当保值目的已经确立，中国政府继续选取了2009年12月末，这个美元出现技术性反弹的时间段，大幅减持美国国债，进而实现了海外资产增值效应。据《华尔街日报》透露，一般国家行为减持美国国债大多都是以2年期短期国债为主，这种国债比较容易受到股市、汇市以及大宗商品市场波动的影响。在中国政府减持美国国债的12月份，美国新发行的2年期国债收益率一度攀升至1%以上，国债实际价格出现大幅跳水。与此同时，美元却出现了2.46%的涨幅，美元指数也多次逼近79关口。减持国债，换取美元成为此刻让中国外储增值最清晰的思路。大多数专家均认为，中国政府抓住了一个非常正确的策略调整点。

根据美国财政部16日公布的数据，2009年12月份海外投资者共减持美国国债530亿美元，减持幅度创历史新高。美国国债在12月份的创历史记录被减持也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中国所选择减持时机的准确。

微妙的政治账

准确的减持时机，为中国带来了经济上的收益，但减持时机的敏感还是为中美政治关系带来了一些变数。这些变数由美方演绎。

2月18日，不顾中国政府的多次严正交涉和坚决反对，美国总统奥巴马最终还是在白宫会见了达赖。除此之外，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异常高调地在国务院会见了达赖，美国政府在对待中国核心利益问题上的此种态度，再一次将已经处于“风头”上的中美关系推向不稳定。

会见事件距奥巴马访华并确定美中关系新基调不过3个月。

在此之前，美国政府高调介入谷歌事件，并在对台军售问题上坚持强硬立场。这些举动都遭致了中国政府对美国的强烈抗议。如果说谷歌和军售事件是中美关系不幸的插曲的话，美国对人民币汇率问题的重压以及在贸易问题上打破历史纪录的纠纷则始终成为一种困扰。

这一系列涉及中美关系未来的重大问题，让中美两国从新总统上任的“蜜月期”中清醒。恰巧在此期间发生的中国减持美国国债行为也微妙地成为了这种“清醒”的注脚。

即使中国减持美国国债的本意是纯粹的市场行为，但在上述中美关系的大背景下，也难免被美国误解。

如果中国减持美国国债确实既有市场考量，也是政治考量，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参与对台军售的美国相关公司历史性地被中国实施制裁，表明中国对美关系正从精心维护转为通过合理的斗争手段寻求平等。这样的考量，同样可能运用到对待美国国债的态度上。

问题是，对于美国国债的减持会不会导致中国在与美国打牌时，手中牌的点数变小？

专家均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最核心的原因只有一个，中美关系的高依存度决定了减持国债只是中美关系中的“小事”。

奥巴马总统原华裔竞选顾问、政治家薛海培认为，中美关系已经密切到向英文谚语中所说的“Too big to fail”(重要到不容许失败)。“稳定的中美关系符合双方的利益，中美关系稳定才能更好地支撑彼此乃至全球的发展。”薛海培说。

美国约翰·霍布金斯大学高级国际问题研究院中国研究主任兰普顿也强调认为，“中美合作关系是两国的核心利益，就像希拉里所说的，中美在一条船上。我认同美国应该尽量少做些可能给两国关系带来损害的事情。”

的确，中美两国，无论是从双方4000多亿的贸易往来，还是在伊朗问题、朝核问题，G20会谈、气候变化会议，以及全球反恐等世界重大问题上，双方在两国彼此间和全球的利益交集面积已经非常之大。中国成为美国第二大国债持有国并会改变中美在上述领域的合作现实。

巧合的是，就在美国财政部宣布中国减持美国国债的同一天，中国驻美大使周文重到期离任，而被大多媒体所猜测的继任者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张业遂并未得到官方证实。中美常规官方联系通道，暂时出现了“空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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