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士和局

2012年10月12日 22:27
来源：经济观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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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晶

9月29日北京的清晨，散发着一丝长假来临之前的慵懒味道。而对于雷士风波中的三个主角来说，这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显得意味深长。雷士照明(以下简称雷士)创始人吴长江的回归让持续5个月之久的雷士危机，终于以三方和解而告一段落。在中关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会议室中，和解后三方首次集体亮相,　向本报记者详解了危机发生前后的内幕故事。

早上8点，当吴长江步入会议室的时候，赛富基金创始管理合伙人阎焱正在摆弄手机中的微信，他觉得这个手机上的新鲜玩意儿真不错，直说，老吴你也该用用。吴长江则说，自己9岁的女儿都会用微信，天天和自己在微信上聊。这番轻松的对话似乎表明曾箭拔弩张的双方之间的种种恩怨早已烟消云散。一旁，另一个关键人物施耐德电气中国区总裁朱海则一直保持静默地微笑。

尽管气氛看起来很轻松，但会议室的空气还是难免掺杂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毕竟这是两个如此强势的投资人与创始人之间的故事。就在前一天晚上，吴长江还在问阎焱：你认为我是不是一个刚愎自用，不思进取，听不进不同意见的人呢？阎焱回答：“不是”。

让僵局出现转机的人物是朱海。在过去的两个多月中，按照朱海自己的话说，自己扮演的角色就是撮合，“这是我们在媒体上一句话都不说的原因，因为我觉得不说话可能留有更大的余地，大家来合作。”

7月12日，吴长江回到重庆。他先和朱海通了电话。两天后的7月14日，朱海约上阎焱为吴长江及太太吴恋接风，四人在深圳洲际酒店谈了一下午，晚间又喝酒至深夜。吴长江对当天的评价是，过程很开心、结果很完美。“我和阎焱互相承认自己的缺点和问题，又互相肯定对方的成绩，误解消除，我太高兴，那天我喝多了。”阎焱回忆说，那时候其实是我们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在饭桌上，吴恋问我，你到底和吴长江有什么过节？我当时还真是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我非常诚实地告诉她，说句老实话，我还真是找不出来，我们差不多认识有八个年头了，要说真是有什么过节，还真没有。

就在那天，事件三方突然发现，大家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和根本的权力冲突，事情出现了转机，冰封的关系开始缓和。那天晚上，朱海也非常高兴，清楚地记得当时也喝多了，手中红酒杯倒了，衬衫上洒满了红酒。

经过一个多月的沟通之后，9月4日晚间，雷士发布公告称，公司称将成立一个临时运营管理委员会管理公司日常运营，临时运营委员会成员由吴长江、朱海、张开鹏、穆宇、王明华以及谈鹰组成，吴长江将任该委员会负责人。公告同时指出，作为运营委员会负责人，吴长江已向董事会确认其会遵守上市规则以及相关所有的法律法规和董事会作出的所有决议和决定。

这回应了此前阎焱面对吴长江要求回归时提出的三个条件之一：遵守董事会决议。

分歧与反思

“其实我愿意接受制度化、程序化、规范化的管理，这些我都愿意接受，但是我认为这有一个过程。矛盾爆发的根源最主要是我们两个人性格上的差异，加上大家交流少一点。”吴长江这样认为，他觉得阎焱是很多公司的董事，投资这么多企业，以前双方很少接触。反而最近这段时间，接触多了，经常在一起吃饭，在一起交流。“他认为，我不守规矩，不按照要求做；我认为只要对公司是好的，就要去做；有些事不要太认真，但我内心有一条坚强的底线，就是中国道德的底线。以前，我想不通的地方是，你看我把公司做这么好，你们干涉。”

他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这种分歧所在。2011年春节前夕，吴长江按照惯例给雷士高管发奖金。但是阎焱的意见是，奖金一定等年终审计完了以后才能发。但吴长江不同意，多年以来，和他一起打拼的兄弟们都是拿着奖金欢欢喜喜地回家过年的，而且每次审计的出入不大。吴长江坚持认为这是一个小事情，于是依旧发了奖金。阎焱知道后很生气，双方大吵了一架。吴坚持说，自己向兄弟们承诺了，完成任务就要赶快兑现。而阎焱坚持必须先审计，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吴发奖金之前甚至没有打招呼。 后来，吴长江在董事会上，为此作了检讨。

还有一次，吴长江请施耐德电气给雷士做一个内部管理审查，目的是进一步规范管理，为此，雷士付了100多万。施耐德电气的调查小组随后写了一个100多页的报告给雷士。但没想到，员工们对这个报告反应强烈。有员工猜测施耐德派团队来到公司走一圈，到处调查，是为了接管公司，于是人心惶惶。“我们确实没想到大家会反应如此激烈，也许当时在一些沟通工作上，没考虑太周全。”阎焱若有所思地说。

另一个矛盾的例子薪酬委员会，吴长江想不通自己作为CEO，居然不是薪酬委员会的成员，他找到阎焱理论。吴坚持说，自己最了解企业的现状和高管、员工的情况，如果说这是上市公司的规定，那这个规定就有问题。

对于薪酬委员会为什么不能包括吴长江这样的高管，阎焱的观点是这样的上市公司的规定很合理。这其中有一个利益冲突的问题。就像审计委员会必须由独立董事组成一样。

吴长江将这些分歧归结为阎焱受的是西方教育，什么事情都按照制度、流程来办。而他在中国土生土长，他认为最好的管理就是文化的管理。这是两个人最大的分歧。“其实，我始终认为有些公司制度不合理，有些要求也欠妥的。”时至今日，吴长江依然这样认为。

战争与艺术

后来阎焱回忆整件事情时总结道，自己做投资20年，碰到像类似罢工的纠纷这是第一次。“但是中国企业中，类似制度化管理问题，需要酌情处理矛盾的情况其实很多。对于我们这些投资人在处理和企业管理者的关系时，你究竟应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画一道线，这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这其实是一个艺术，而不是一个完全可以复制的东西。”他感慨道。

的确，管理是一门艺术，交往、谈判是一门艺术，所有的生意到最后都是一门艺术，但关键是谁能掌握这门艺术的控制权。很显然，供应商、经销商在这次博弈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7月11日，吴长江辞职的第48天。雷士照明的高管以及全国各地的经销商和供应商，陆续集结在雷士的大本营——重庆。就在4天前的7月7日，他们与吴长江在澳门开了一次会议。

阎焱说，在这两个月中，除了和吴长江沟通之外，他也和经销商接触多了。“现在该骂的东西都骂了，该说的东西也都说了，问题倒出来了，我们和经销商进行了充分的沟通，所有的问题都放在了桌面上说了。他现在对雷士的经销商情况已经比较熟悉。目前有36个运营中心，和我们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给运营中心信用授权，先发货给它，比如你在安徽，我给你3000万的额度，安徽这个地方你做主，你到各地去卖，给你很大的折让，你卖掉的东西如何赚钱,是你自己的，但是我们有条件，必须按照统一的品牌、模式、要求去销售。”

阎焱说，我是一个职业投资人，我和吴长江认识这几年中，我们彼此没有送过一个礼物。我认为，最好的职业的关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

事实上，将整个事情处理得最艺术的是朱海。在雷士照明“内讧”风波中，其第三大股东施耐德电气虽然一直处于风暴核心，但却迟迟未对公众质疑做出回应。朱海说，如果说目前我们三方达成了某种协议的话，最主要是，我们先搁置一些不必要的讨论，尽快成立一个以吴长江为首的公司管理团队，员工恢复生产、恢复经营，然后在未来一段时间逐步把管理体制完善，找到长治久安的方向。

事实上，正是“这种先搁置不必要的讨论”的处理艺术下，三方才有可能重新回到一张桌上，静下心来讨论问题。吴长江对朱海这个牵针引线者的评价是，很有亲和力。施耐德是我引进来的，我一直和朱海保持很好的沟通，我们之间没有吵过架，我从来没有说过施耐德一句坏话，我也想告诉大家，因为这个事，我认为引进施耐德不后悔，很明智。

对于在整个危机中施耐德电气的微妙角色，朱海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施耐德的角色是战略投资者，参股者。如果把一个公司比喻为一辆汽车，公司主要的经营者是司机，我们的角色就是搭车的，一个车不可能有两个司机。我们的做事方法更像一个政府，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可以看到我们，不需要帮助的时候，便看不到我们。

不过尽管三方处理方式不同，这些分歧随着从7月中旬8月底，三个人的频繁交流而有所改善。8月22日，吴长江来到北京。他给阎焱留下的承诺是，“自己会把公司关系理顺，经营好，如果你们相信我，我就继续做，否则就走人，我绝对不会在公司内部怎么样。我最在乎的是，雷士能不能做好。”

9月5日，雷士在重庆召开“雷士照明2012年秋季营销会议”，会上，吴长江向运营商一直以来的支持致谢，随后布置了今年后四个月(9-12月份)的工作任务，销售目标锁定12.5亿元。而此前，雷士照明副总裁杨文彪曾誓言：国内营销系统年底前全力冲刺业绩，死保年初目标的80%，凡是不能完成业绩者，就地免职。